芙蓉為裳

噗嗤一声摔回来!

【全职高手】[ 黄喻 ][- 十说 - ] [ 卷一 ]

-、狼人吸血鬼paro。

-、私设、ooc、狗血。

-、独立成章,不影响观看,每一章一个CP,标签独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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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醒过来的时候黄少天整个人人睡成个“大”字,下巴还搭在自个肚子上头,热烘烘的悟出一层汗,伸手摸摸他头示意你走开。

大尾巴狼呼哧呼哧的摇了摇尾巴。

他们两个人窝在十二层的公寓里头睡了一整天,从早上出太阳的时候觉开始,把被子摊在地板上,黄少天抱着喻文州从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就没挪过窝,硬生生从一个人睡成了一条狗。

况且还皮光水滑的,整个天然皮草一盖下来,合着六七月的闷燥天气。

喻文州简直连死的心都有了。

最后只好用蛮力把它给掀过去。

黄少天被翻了个肚皮朝天,睁开眼睛看了喻文州一眼,惨绿惨绿的还放光,喻文州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见得它拿爪子扒拉扒拉自个儿肚皮,又睡过去了。

 

喻文州先去洗澡,总觉得自个儿身上一股狼腥味道,打了两次香皂。

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黄少天已经醒了,一身好皮毛睡得乱七八糟的,现在正把枕头压在自个儿肚子底下当蛋孵,看到喻文州出来站起来甩甩自个儿毛,一时间恢复英明神武的卖相。

喻文州给他打招呼:“少天。”

黄少天答:“嗷嗷嗷嗷!!”

喻文州说:“不要狼嚎,有一点当狗的自觉。”

黄少天的尾巴一瞬间就夹到后腿中间去了,连耳朵都耷拉下来。

某种程度上他挺像狗的,要不然喻文州也不会让他装一只阿拉斯加了。

黄少天演技不错,可惜对那条狗链子还是颇有点抵抗心思,但是只要另一头在喻文州手里头它还是挺乖的,当年叶修作死要牵一牵,从此不管白天黑夜,黄少天一见到人就逮着咬。

一叼一准,绝不口软。

喻文州随便收拾了下屋子,被子被他们两个垫在地步上揉了一天,拆下来丢在洗衣机里头,然后给黄少天栓上链子,提着垃圾下楼。

 

前几天城里头颇热闹的一处旅游景点被租了出去,慕名而来的人被售票窗口前的暂停服务伤到了心,一问之后只得咂舌说哪家那么大气,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本是个保留下来的老院子,黄少天白天的时候领着喻文州进去过,九曲九折的回廊,据说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又进行过扩建,主人家本来是清朝的老世家,一砖一瓦都讲究,主屋上头的琉璃瓦,每天都要请人去擦一道,这么些百十年下来,还是亮的漂亮。

黄少天当初带喻文州去玩的时候因为看到门口禁止携带宠物入内的标注,买了个大双肩包,把喻文州给塞在里头,不知道还存个什么心思,还往里头丢了瓶矿泉水加一袋饼干,喻文州哭笑不得。

黄少天背着喻文州成功混入之后把包打开,看到喻文州屁股下头坐着他买的饼干,怀里头抱着矿泉水的瓶子。

瓶子还挺有设计感,肚子大大,到了瓶颈的那里忽然抽细,蝙蝠的翅膀连着前肢,喻文州把那瓶子那翅膀裹了个严严实实。

黄少天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抱着自个儿的背包在人家小姐的闺房前头笑出了水泊梁山的英雄豪气来。

喻文州脾气好,要不然就该拿矿泉水瓶子砸他。

偌大一个背包里头就放了一个喻文州一袋饼干一瓶矿泉水,黄少天走路还不肯好好走,喻文州实在是一路被砸的不行。

偏偏始作俑者还不自知。

笑的跟个白痴似得。

白日里头黄少天领喻文州出门总是喜欢穿件兜帽的外套,不知道该说他懒还是该说他聪明,把衣服翻到前头来穿,帽子放在胸前,喻文州放在帽子里头。

碰到好奇的围观群众就说是自个儿养的宠物,反正这念头养蜘蛛养蜥蜴养蟒神,养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他也不算最奇葩。但是一小伙子天天带着个奇兽溜达,也算在他们这个小区闯出了名声。

久而久之成了十二楼住户有两个小伙子,一人养了只小蝙蝠,一人养了只半人高的大狗,长的跟只狼似得。

黄少天听到之后就抱着喻文州干嚎:“文州什么叫我长的跟个狼似得!!我本来就是个狼好吗?!他哪只眼睛看到我像狗了!”

喻文州被他捧在手里摇来摇去,差点连昨天的宵夜都吐出来,爪子搁在黄少天手上。

“吱——”

黄少天怒目而视:“文州你不要卖萌!都是你的错!天天把我当狗牵出去又牵回来的,碰到出来遛小孩的还自己停下来让他们玩我,我说你知不知道六楼那家的小兔崽子天天糊我一脸口水!!”

喻文州想说我不知道啊,可惜他现在也是个小畜生,口不能言的,出声了黄少天还说他卖萌。

他几百岁的人了卖什么萌?

 

十多天之后才从网上传出消息来,原来是有个戏班租下了整家院子,要摆三天的大戏,票价贵的不要不要的,偏偏还是每日都售罄。

黄少天先是惊讶于这个世道还有戏班这种神奇的称呼,后头整个人爬上喻文州的大腿上头看屏幕,大概是因为实景的采景,人家要一路从院子东唱到院子西,观众要在后头屁颠屁颠的跟着,还不能离太近。

黄少天不知道是想去凑热闹还是真的对国粹爱得深到喻文州都不知道的地步,反正一直拿爪子去拨喻文州的手。

喻文州也不怕他压,老神在在的把人抱在自个儿腿上:“你想去看?”

黄少天给他嚎了一嗓子。

凄厉惨绝的,吼亮了三层楼道的感应灯,破有点孟姜女哭长城的遗风。

喻文州点开网页,等着放票时间。

然后……没抢到。

“体谅一下,这种新产物我还是不太用得来。”喻文州把手放在狼头上摸,就摸狗那种方法,顺着耳朵中间一直摸到脖子。

黄少天闭眼从鼻子里头往外喷气,哼哼哈哈的。

大意是说算了算了我料到了放着我明天来。

第二天一早黄少天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蹦起来了,衣服都没穿,光溜溜的坐在电脑前头跟广大票友们拼手速,妥妥的拿了两张黄金席位,付钱之后回头没在床上看见喻文州,翻开枕头才发现人被埋在下头了。

喻文州没有倒吊在天花板上睡觉的臭毛病,至少就算以前有,跟黄少天厮混之后两个人还是默契的改掉了,例如说黄少天现在除非是心血来潮,还是很少去睡地板的。

黄少天把自个儿指头放在喻文州抬着的爪子里头。

把人弄醒了。

喻文州爪子捏了捏黄少天的手指头,没什么力度,有点窸窸窣窣的养。

黄少天把人捞起来领着出去吃早点,他酷爱小区门口的那家茶餐厅,不比正规的店铺规矩多,带宠物也没什么。

两个人都不挑食,点什么都可以吃完。

喻文州抱着个包子坐在黄少天手边,黄少天正在和碗里头的秋葵殊死搏斗。

 

两个人下楼之后先去丢了垃圾,然后又绕去茶餐厅吃宵夜,喻文州总是这个点才变得回来人形来,眉清目秀的一小伙子,偏偏就是牵着条大狗。

看上去不像是他遛黄少天,挺像黄少天遛他。其实当事人才知道喻文州这个状态下力气大的惊人,虽然是个连票都抢不到的手残的,但是还是拉的住黄少天的。

喻文州点一笼虾饺,那筷子丢起来给黄少天吃。

黄少天觉得自个儿跳起来去接口粮的动作还是挺狗腿的,不符合他高大帅气的形象,但是看喻文州笑的眉眼弯弯的,又心想管他的,不就是个饺子么。

谁不知道那谁谁谁是故意的啊?

谁让是自个儿媳妇呢,宠一点没关系,装个傻也没关系,叼个饺子算什么事,黄少天为了喻文州一笑,连脸面都能舍出去给六楼那个叫卢瀚文的小崽子糊一脸口水。

还带着奶粉味。

因为带着黄少天不能打车,一人一狗沿着大路慢慢走,虽然黄少天膘肥体壮的实在是一看就不是凡狗,但是看在狗链子还是拉在喻文州手里头,也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这个时节白天很热,但是晚上还好,被夜风一吹,黄少天挺想来一嗓子的。可惜他平常虽然挺像条大狗,一激动还是得出狼嚎,于是还是憋住了,就剩个尾巴呼啦呼啦的摇。

喻文州看到了没说破。

两个人走的挺慢,闲庭信步的速度,慢慢往目的地挪。

其实都不知道黄少天买两张票干什么,他又用不上。不过出门的时候喻文州还是把两张票都放在自个儿包里了,他穿了件薄风衣外套,腰身被拉得一塌糊涂,还牵着只一看就挺值钱的大狗。

其实一路赚了不少目光。

 

两个人到目的地的时候看到屋檐下头挂了一溜红灯笼,还挺复古的都是用蜡烛的油纸灯笼,影影绰绰拉出两个人的影子,喻文州俯身把黄少天的链子给解了,拍了怕它的头,自个走过去检票入场。

黄少天看着人进去了,绕了段路选了个没人的墙段,后腿一用力。

狗跳墙。

 


近些年戏迷的年纪似乎也不太像理解中那种都是老年人的定义,不过喻文州当年也算风流倜傥过,百年前也玩过千金捧戏子的荒唐事,不过那个时候的排场比现在大的多。

当年的喻文州还算得上少年郎,都有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可惜他偏偏要昼伏夜出的,晚上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戏园子。

那个年代还都是老木头的堂口,曾经有红极一时的花旦唱《醉酒》一折,从弄堂口就挂大红的宫灯,八角转面的罩纱。

喻文州转进路口的第一眼,看到的是灯火如昼中第一盏,画着大朵大朵的绣球花,画着女子背影,茕茕孑立,轻佻又飘渺。

 

黄少天蹲着一边的阴影里头,眼睛还惨绿惨绿的放光,不过还好是因为那头热闹,没什么人往他这边看。

可是看着喻文州那个恍恍惚惚的样子黄少天就知道他又走神了,不过走什么神不好说,喻文州那心脏深的跟个什么似得,它懒得猜也才不着。

黄少天颇为不屑的偏了偏头,余光看到一个人影往急急赶赶的往这边走。

黄少天想,艾玛撞上了!

本来是想嚎一嗓子给喻文州提个醒,不过还没等她开口两个人就已经结结实实的噗嗤了一下,喻文州比人矮了两公分,看上去有点吃亏。

黄少天呼啦呼啦摇了下尾巴。

觉着喻文州真爱演,走哪端到哪,装不死他。

 

入场的观众不多也不少,主办方因为场地的原因也统共没开几张票,要不也不会有黄少天抢票的那台事情了。

喻文州握着进门时候发放的介绍书,主办方票卖的贵,手笔自然也不算小——方方正正的一本线装本子,用的是古书那种墨蓝色的书皮,翻开里头字都是竖着的,一折一折的写着唱词。

还没开场,他们这些人全部站在天井里,正对面是间堂屋,门窗都关着。

有人嗡嗡的说,说的是什么也不太听得清楚。

喻文州转过身子往门口阴影处看了看,看见两点萤火蹭蹭的亮了亮。

黄少天可劲摇着尾巴。

——他看我了耶看我看我文州我在这……里。

喻文州憋着笑,面不改色的又转过去。

 

特么的!

黄少天心头一怒下手也没个轻重,它本来是躲在大门开启后的掬出来的阴影里头,这个时候尾巴往旁边一摇,没控制好力度,把那扇陈年的老木门一个“砰——”的砸了回去。

 

期间有姑娘被吓了一跳,转过来心有余悸的往后看了一眼,栗色头发甩出好看的弧度。

门后头干干净净的,连个屁都没有。

黄少天蹲在另一扇门口头松了口气。

幸亏老子跑得快躲得好身形矫健反应一流。

这不差点暴露了。

 

喻文州快把那本子翻完了,期间的事情一点没落下的看在眼睛里头,也不说话,他知道黄少天这个脾气,闹归闹,也弄不出太大的毛病来。

黄少天骨子里头狼血的性格没除干净,其实不太爱亲近人,独来独往的做条遗世独立的孤狼。当年两个人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喻文州一靠近黄少天就从喉咙里头吼他。

谁知道有一天能让他拿个狗链子拴着顺着江边遛。

所以说风水轮流转。

当年一眼万年的初恋虽然披着张威风凛凛的狼皮。

还是有些饲主稍微不留意他就要卖萌的恶趣味。

所以说男神都是逗逼,千古颠不破的真理。

 

那头有个小锣的起声,锵的一声之后把满院子的声音都压下去,后头接着木柈一下两下的打落,不急不缓的吊着。

天上一轮明月挂着,城市里头难得看得见那么大的月亮。

堂屋的窗户打开了,扮着青衣的旦角一只手撑着桌头,桌子上摆着个烛台,一滴蜡油滚下来,烛心爆了个不大不小的火星,正好擦过她的指尖,湮灭在途中。

喻文州看着人朝这边看了一眼,眼角吊出丹凤的形状,不轻不重的笑出道烟波。

喻文州有点出身,似曾相识或者是思慕已久,恍然当年是不是也有闭月羞花的姑娘在长安的大街上头摆金碧辉煌的戏台,连天子的金吾卫也跑来捧场。

当初台上演的是宫中最当红妃嫔的美貌。

喻文州坐在临街的茶楼中,惊叹于惊鸿照影的艳丽,出手阔绰。

美人看着被抛到台上的玉佩,抬眼冲着茶楼的方向娉娉笑了一眼。

 

这个年代的人不太懂,但是如果往前推个一两百年,冲着姑娘这一眼,就得有人往上丢缠头。

那旦角冲着院子里头看了一眼,娉娉婷婷的走过来,一只手里头还捻着条帕子,往窗户一推,屋子里头的摆设算是看清楚了。

都是实打实的仿古摆设,也不知道是这地方原来就有的,还是这戏班子自己带过来的,如果是后者,那手笔就真的是大了点。

旦角面是冲着人的,有观众拿出手机拍照,闪光灯亮的黄少天都觉得胆战心惊。

那姑娘冲着院门口看了看,一双眼睛溢得出水来,堪堪喊一声。

“来了吗?”

然后就听得男声回她:“等久了吗?”

 

喻文州有点愕然,回头看了一眼那不知道哪里出来的小生,青衫料峭的往这边走,面上敷着粉,眉眼精神。

喻文州看过不少倾城的旦角。

但是少看到那么清秀的生角。

只是这个时候大半的心思没有在戏上头——他这个情况下耳聪目明的,连黄少天缩在哪个疙瘩里头他虽然没看,但都清楚。

总觉得肉体凡胎的,总不可能逃得过眼睛。

可是这小生确实没弄清楚明白是哪里出来的。

观众自觉的让出一条路,那小生目不斜视的往堂屋那边走,走的还是行步,不紧不慢。路过喻文州的时候有些愣,撇头看了他一眼。

好像这热热闹闹的观众,他总算是注意到了谁。

喻文州笑了笑。

那小生好像也回神,半是不好意思的又往堂屋去。

 

喻文州趁着人全往那边去的时机摸到黄少天身边。

大尾巴狼拿架子不理他,一根尾巴在地上横着扫,扫的尘土横飞的。

喻文州摸了摸人头:“别那么小气,多大点事情。”

黄少天从喉咙里头哼哼哼的出声音。

喻文州去摸它脖子,那里一圈毛,那指头去顺的话黄少天能露出点舒服的哼哼。

“我总觉得我见过那姑娘啊。”

老妖怪颇为感叹的加了一句:“很多很多年以前,你怎么看?”

黄少天想看个屁!我倒是挺有想法!千言万语说不出!!万马奔腾在胸口!!!你现在问我你安什么心!你要读心吗读心那吗读心吗?!!玩心吗基友!?……手再往右边一点点……

喻文州有点好笑的看着黄少天眯着眼睛往他这边靠了靠,手指头正好来到他脖子下来,翻上去就是湿润的鼻子,曲起中指朝着黄少天鼻尖弹了一下。

 

我!!!!靠!!!!!!!

黄少天一个甩尾巴,另一扇门也狠狠的砸了回去。

“闹鬼吗?”人群中的苏沐橙又回了一次头,不过还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感叹自己有些神经质,说不定只是今夜风大,妖风阵阵,有道友渡天劫。

莫怪莫怪。

 

喻文州浮在半空中,姿态优雅,如果忽略他一只手抄着一条狼的胳膊的话。

“定力真差啊少天。”

黄少天蹬蹬腿。

喻文州说:“不准嚎。”

 

两个人呢仗着点上天入地的本事就不愿意往人群里头挤了,喻文州带着黄少天跳屋顶,一直跟着观众群在园林里头跳过来跳过去的。

黄少天嫌弃喻文州抱着他姿势跟抱个狗似得,还要四脚朝天,硬是要自己跳,可惜身形太大了点,喻文州乐得看他每跳一次都要扒拉瓦片把自个儿因为打滑而掉下去的身子给扑腾上来。

后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把黄少天抬起来背在背上。

黄少天老大一只狼,整个肚皮都贴在喻文州后背上,像披着件皮草大衣,喻文州总觉得自个儿背上被黄少天捂出层汗。

黄少天的脑袋放在喻文州肩膀上,喻文州能耳边的皮肤能感觉到黄少天呼出的热气。

“你真是……跟个炉子似得。”

黄少天听见喻文州的抱怨了,转过头伸出舌头糊了喻文州半脸的口水。

——怪我咯?

 

下头院子里面的人散开了,三三两两的站到四边的走廊下头。

那姑娘也走到院子里面来了,小生离着三两步站住了脚步,好像是想上前,又有点踟蹰。

四周的灯笼好像亮了点,喻文州看到有工作人员抬着跟长杆子往屋檐下头又挂了几个上去,光线亮了点,演员的脸看的就更清楚了。喻文州觉得妆是真上得好,没带着油光,灯笼的光打上去,本来是白花花的油彩也被打出一股暖意来。

倒像是姑娘颊边一抹红。

那姑娘问人:“敢不敢往前几步呢?”

小生显得有点迷糊:“容我唐突,不知道姐姐是何来的人?以前未曾见。”

姑娘往前走了一步,:“我慕先生的风雅,千里迢迢,从天上来。”

“莫非还是九天上的仙?且莫唬我。”

“该是何,就是何。”

 

喻文州捞着黄少天的大腿,跟着人一路往深处走。

入场的时候本来是呆在一进门的大院里头,也没见其他人,一直都是两个人相互扯着往里就去。

喻文州把经常发的说明书翻开给黄少天看。

大意是讲书生夜宿在荒废的破庙中,谁知道一醒来居然成了雕栏画栋的楼宇,有美貌的姑娘夜来,穿着繁美的衣裳,说着闻所未闻的话语,带着股悠长的旖旎的诗情画意。

好像每次都是入梦来。

两个人一路跟着人从前院走到了后院的花园。

姑娘拉着小生的手停在湖边,是蜿蜒的一条鹅卵路,颗颗都已经被踩得圆润,不知道往这里呆了多少年。

喻文州注意到一路都挂着灯笼,应该是早先布置好的。不过再往前就没打灯笼了,模模糊糊间看得清楚是伫立在湖边的小亭。

姑娘冲着人笑了笑:“我该回我的地方去,你该回你的地方去。”

“那么何时才能再见。”

“大概婚娶时。”

小生有些无奈,做了个拱手讨饶的姿势:“姐姐莫愚我。”

那姑娘撇了脸去,往这个角度看去倒是有点黯然,复又归到语笑晏晏的模样:“那边梦醒时来见。”

 

忽然就吹来一阵风,池塘边的树木沙沙作响。

那小生上前了一步:“姐姐。”

却不过换来一声二胡的长响,复看得上上下下,哪里还有人。

不过剩下一塘的清波而已。

 

黄少天从喻文州背上跳下来,在屋檐旁边借了次力气,越过围墙,跳落在外头小巷的地面上。一回头喻文州正好落下来,皮鞋后跟在青石板上敲出轻轻的一声“嗒”。

两个人都不太有耐心去看后头的收场,索性直接从这边出来,要不出口在池塘的另一边。

黄少天走过去让喻文州给自个儿套链子。

想着还好跑的快要不喻文州非拉着他去绕路。

一只手在他脑袋上停下来摸了摸,小孽畜抬头往上看了看见到喻文州拿着他的狗链子递过来:“晚上警察都回家了就不拴你了,来自个儿叼着链子。”

黄少天这次没忍住给他嚎了一嗓子,惊天动地的。

所以吴羽策刚刚从侧门出来就被那声狼嚎给骇得不轻,抬头看看,天上一轮孤月高悬着呐,月黑风高又伴着野性的呼唤。

“怪吓人的啊。”

 

喻文州在那门打开的一瞬间就听到声音了,一回头看见个大小伙子冲着他不轻不重的说了句,手上使力把那门给推回去。

还没说话那青年又开口问了一句:“你们也知道这小门?工作人员?”

“不是,无意中发现的。”喻文州带着黄少天往人那边走了几步,随口胡扯。看清楚人之后又觉得挺有缘分的,眼前的青年个子挺高,骨架长的好,配着双眼角微微有些上挑的单眼皮,刚好是开场前撞了他一下的有缘人。

“挺巧的。”

吴羽策也看清楚人了:“挺巧的。”

 

两人一狗顺着小巷往外走,老园子藏得挺深,要走过长长的一条弄堂才到得了大路。喻文州打算打个车回去,不过不知道司机肯不肯载着黄少天。

吴羽策这人给他的感觉不错,聊起来觉得挺有气度,够礼貌,也够谦和。

喻文州往现在的人身上少有这种感觉了,他曾经扯着黄少天的耳朵说现在的小伙子都太燥,一定也不持重。

黄少天蹲在他身前任他玩,哼哼唧唧的腹诽就你持重你端庄,人人像你这性格G市就不堵车了多好啊天下大同世界和平,我晚上嚎两嗓子也没人骂了。

远远的开的见巷口的灯光了,吴羽策说自己要去前面的小店吃东西,问喻文州要不要一起。

“谢谢了,不过再晚就不好打车。”

吴羽策指了指黄少天:“你带着它能打到车?”

黄少天颇为不爽的甩了下尾巴。

喻文州失笑:“我试试。”

“我请你吃碗面,到时候我送你过去。”

喻文州愣了愣。

吴羽策也察觉到自个儿这话哪里不对了,要说起来两个人认识不过是从巷子尾到巷子头这么点距离,唐突了点。

“不好意思了有点唐突,不过是觉得你挺投缘,难得遇见你这种人了。”

喻文州给他开玩笑:“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第六感告诉我,你也不是什么坏人。”

黄少天往鼻子里头哼了口气。

可不吗他就不是人。

 

喻文州本来想拒绝的,不过手底下的黄少天在听到吴羽策后头补出来的一句我请客之后已经撒着蹄子往那小店跑了,他下意思的往后来,才发现没给黄少天套链子。

“你狗挺聪明的。”

“可不嘛,他就不是狗。”

吴羽策偏头看了他一眼。

喻文州半是玩笑的点点头:“整一猪。”

 

后头两个人一人要了一晚面条坐在椅子上吃,喻文州考虑到黄少天点了碗肉最多的全家福,抬上来乍看还以为是一碗肉,相比之下吴羽策就挺清汤寡水的了。

喻文州拿筷子挑着肉丢下去给黄少天吃,后来发现小白眼了还挑食带骨头的全给它丢一边了。

吴羽策吃的挺有教养,喻文州闲极无聊观察了一下,他都不带中途把面条咬断又掉回碗里的,重点是人吃面条还不出声。

喻文州想,绝活啊。

吴羽策吃完了,喻文州喝了两口汤,结账的时候喻文州付了。

“说好是我请客的。”

喻文州结果找零,放在自个儿钱包了:“不客气,当付你的油费。”

 

上车的时候喻文州领着黄少天坐后排,吴羽策的车是张城市越野,空间够大,不过喻文州还是没让黄少天上座位,看着他老大一只挤在座椅下头,觉着挺委屈的。

两个人是走路过来的,统共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路程,这个时间路上的车也不多,吴羽策的车开的稳当,喻文州看着两边往后退的灯光,摸了摸黄少天的头。

“说起来你从那小门出来,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嗯,唱青衣那个。”

 

 

吴羽策没控制得住踩了一脚刹车,从后视镜里头看了看确认后头没车跟着它才松了一口气。

黄少天刚刚一激动站起来,没考虑到自个儿实际提醒脑袋瞌驾驶座的椅背上头,喻文州知道他蛮力大,把座位往前拱了几厘米又弹回来。

“它怎么了?”

“大概是见到美女本尊了比较激动,要不你给他签个名。”

吴羽策好像也没遇到过这种签名的事情,毕竟他不算是正统意义上的明星。

喻文州挺挑事的把那狗链子递过来:“签他项圈上。”

 

后头的话题大概就跑偏了,喻文州也不知道怎么就给人绕到戏上去了,喻文州当年胡闹的年岁里头碰过一段时间的戏子,还非角不捧,他嫌弃金银台俗气,送的东西富贵又雅致。不过每每到了人家要见一见的时候,他就跑了。

有故友笑他不知所谓。

喻文州自说隔着帘子捧,那捧的是醉酒的贵妃,西厢中的莺莺,要是到了跟前,就是俗人了。

 

吴羽策是俗人吗?

喻文州拿不准,总归他觉得这人挺稳的,不像是个唱旦角的人,不过扮相确实好看,花旦好的多,青衣这种行当,多了一份嫌太艳,淡了一份少了灵气。

远远的能看到小区的门了,喻文州低头给黄少天拴上他那条签着偶像名字的项圈——入门的时候要过门卫,因为发生过宠物狗伤人的事件,不拴链子要被罚款。

所以说吴羽策俗不俗不好说,喻文州到真不是个清高的人。

“现在很少有男生唱旦角了。”喻文州开口,语气倒是平常。

“当初看着花旦觉得好看,就选这个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吴羽策握着方向盘,也没觉得这一问问的突兀,索性给他说了个实话。

“你们是唱完这场就不唱了?”

吴羽策没答话,喻文州听到他呼吸也停了一下,片刻后才接了话,不过这次语气里头有了点笑意。

“嗯,李轩有个毛病,一折戏只唱一次,唱过了就不肯出来。”

喻文州捉到点他话里的毛病:“不肯出来?”

前头开车的人握着方向盘的手使了点力气,用的力气挺大,手上的经脉也绷起来。在后视镜里看喻文州的表情,不过喻文州倒是坦然,一下一下的摸着黄少天的头。

吴羽策不自觉的就挑了下眉毛,冲着后视镜里头笑了笑,也不知道有没有笑到心里头去:“因为鬼这种东西,确实是很难伺候啊,所以我得带着他一处一处的走,找他戏本子里头写的那些地方。”

黄少天的眼睛亮了一下,刚刚想起身的时候却感觉喻文州按在他脑袋上的手使力把它给按了回去。

喻文州没说话。

吴羽策倒有点疑惑这人没追问也没被吓着,更没有说他是神经病的态度了。

 

车拐进小区的停车场,喻文州拉着黄少天下了车,走到前排的时候敲了敲驾驶座的窗户。

“不客气。”吴羽策按下自己的车窗:“晚安。”

喻文州老实给他说:“故事不讲完了,我有点睡不着啊。”

吴羽策盯了他三分钟,最后把窗户又给摇上去了。

黄少天抬起爪子照着车门给他来了一下。

刚刚打算反方向也来个对称伤痕的时候听到“咔嗒”一声——吴羽策开了门走下来,黄少天看那双大长腿在自个儿眼前站定了。

吴羽策把车钥匙收好,看了一眼自个儿车上那刮痕:“你赔。”

喻文州笑笑:“这狗不是我的,是我舍友叫黄少天养的,我明天让他去找你。”

吴羽策点点头,也没继续说。

喻文州等着人先开口。

两个人在停车场大眼瞪小眼乌龟看王八的沉默许久,久到黄少天先一人赏他们一口。

后头还是吴羽策先开口,他背靠着自个儿的车,因为站的不是很直,本来比喻文州搞出来的几公分也不太明显了。

“我在很久以前得到一本戏本子,看署名是很多年轻一位名角写的。”说着他看了看喻文州的表情,忽然笑了起来:“其实写的也一般,反正就是那些个情情爱爱的故事,就是进场的时候那本子上写的那些,书生在破庙里头遇着的仙女。”

“其实也一般,不过有一次我们班子赶路的时候遇着了暴雨,就被堵在路上了,后来寻到个庙,在那里住了一晚上。”

“我很早之前就听过那位前辈的故事,他当年红的很,后来的角再没有压得过去的。”

“然后我翻出那本戏本子,试着唱了一句试试。”

 

天还下着雨,这个季节里头的山雨总是又急又大,他们好不容易说服了庙里头的和尚给腾出了几间房。

桌子上放着个烛台,蜡烛烧了一半。

那本戏本被他摊开第一页,影影绰绰的借着烛火看得清,孤零零的搁在桌上。和尚们都睡了,也没人给他们准备热水或者是宵夜。

他嫌闷,虽然外头下着雨,但是屋子里头的温度还是闷出了一身汗。

吴羽策把窗户推开了点,谁知道一眼出去就能看到远处的山头,乌沉沉的聚居了几层乌云。那戏本子上也是这么说的,也是个不怎么好的天气,好像故事里头书生遇到仙女的故事都不怎么好。

鬼使神差或者是命中注定。

像是那纸上一字一句的,字迹不算好看,不过也称得上个清秀,不知道是多少年前,有人一笔一划写下的。

那个人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可能连骨头都化成土了。

不过他们这些人还是听了很多次他的名字,不出众,一点也没有他唱的那些角色那么文雅,他唱西厢中的张生,白蛇中的许仙,都是故事里头白净的后生。

他这些年都还记得那折戏的第一句。

“夜来雨逢中君,裂花落堪佛前,隔得千红万绿,能否清明说一眼?”

谁知道隔着雨打在檐下头的声响,满天满地的落雨声中,还是听清楚了那一声唱腔,答着他的拍子,回着他的问,一字一句的答到。

“一眼多少年,偷得问。姐姐,这处朱红廊前,可是误入的梦中。”

吴羽策回头,那烛前站了一个人,穿着戏中小生的青衫,不是班子中的人。

 

喻文州听他说完了,问了一句:“所以你就带着他找戏中说的那些地方。”

吴羽策说:“一处一处找,他也只有在那个时候肯出来。”

喻文州问:“结局呢?戏都唱完了,会怎么样?”

吴羽策没答话。

 

后来喻文州领着黄少天在走出去一段路的时候,听到从那辆越野车那里传了声调,软侬的女声,夹着温柔和风情。

——“那边梦醒时,来见。”

 

 

喻文州回去冲了个澡,把黄少天给他捂的那神汗都给弄干净了,一开门黄少天整个人睡在地板上头,四只腿摊开,肚皮贴着瓷砖。

一边睡还呼噜噜。

喻文州过去看了一眼。

得,还流哈喇子。

反正也不担心他冻着,喻文州自个儿关灯上床。

半夜的时候身边有点动静,半睡不醒的睁开眼睛,看到黄少天正拿嘴巴咬着被子给他往身上盖,喻文州抬手勾着那大尾巴狼的脖子把它给按扑在床上。

黄少天试图挣扎,不过喻文州还没睡醒,也不知道收点力气,他挣扎了很久还是未果。

他本来是匹狼,又凶又狠的,谁能又半点的不敬,喻文州这么一按,愣是按出了点黄少天自个儿都没反应过来的本能。

吼叫都已经冲到脖子里头了,忽然怀里头一凉。

黄少天低头看了看,喻文州整个人都缩过来,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闭着眼睛睡着了。

被子早就被踢到了一边。

黄少天把爪子收起来,拿肉垫拍了拍人的背。

他本来是只狼,肚皮哪里肯露个人看,偏偏怀里头抱了个喻文州,连碰都舍不得碰。

 

第二天黄少天醒过来的时候喻文州还在他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翅膀蜷着,两只小爪子抵在黄少天的胸口。

黄少天把人放在枕头上头,他都不知道喻文州这个懒床的毛病到底哪里来的。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之后黄少天从衣柜里头拿出自个儿那件兜帽外套,又从喻文州昨天穿的外衣里头摸出了自己的票。

喻文州起床了,但是还没完全清醒,坐在枕头上头揉眼睛。

黄少天走过去把人捞了放在帽子里头。

“今天早点想吃哪一家?戏要下午六点才开始,干脆我们抽空去一趟叶修店里好了反正你的饲料也快吃完了我刚刚看了看血袋都空了。”

黄少天锁门按上电梯的下楼键,暗戳戳的冲着帽子里头的喻文州说:“你说你们吸血鬼就是这点不好,太挑嘴了!挑嘴长不高噢噢噢噢。”

喻文州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个人在茶餐厅吃了三笼虾饺,黄少天带着喻文州去坐地铁。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喻文州坐在他帽子里头,还得给他抱着矿泉水瓶,引得一群姑娘拿着手机对着两个人狂闪。

黄少天被闪醒了,环顾了一周之后低头看了看自个儿帽子里头,看到喻文州好好的坐在里头放心了,把矿泉水瓶从他手里抽出来丢一边,把人捞出来抱在怀里,转身用背把狂蜂浪蝶的眼光都挡了,一路睡到叶修店里。

后头几个人东拉西扯的一堆,黄少天还抽空拉着叶修出去打了一架,打完之后回来王杰希订了外卖,三个人吃了一顿,喻文州坐在一边,抱着个血袋不屑和这群愚蠢的人类同流合污。

黄少天看了看时间还没到,反正漫漫长日的……

叶修问:“来一发不?”

黄少天嚷:“怕你啊来就来来啊来来叶修来PKPKPKPKPKPK。”

王杰希把盘子收下去。

三人一兽的,天时地利,在叶修那个狗窝里头,摆了盘四四方方的麻将。

黄少天和叶修坐上下家,互相磕着,大有点不死不休的意思。

四个人就那么不紧不慢的能消磨进去一个下午,傍晚的时候日头斜进来,照的一室亮堂。叶修穿着个大短裤,两个指头夹着根烟,烧掉了一半,烧出满室的烟味。

喻文州不喜欢这股味道,不过好脾气的也没表现出什么抗议,拿一边的翅膀把那点飘过来的烟雾又扇回去。

黄少天坐喻文州对家,看着它一小只的蹲在桌子上面,翅膀还不时扑棱扑棱。

最后一把轮到黄少天坐庄,他拿了手好牌。

然后眼前一黑,见到喻文州扑棱一下飞过来,往他身前那一排摸了一张,又转身飞过去,从自个儿的牌面里头选出一张,又飞到堂子里头放下去。

不知道怎么的看着看着就觉得又点好玩,倒不是看笑话的意思,就是看它那么一小只前前后后的折腾,还中规中矩的完成了——有意往其它两个人那里看了一眼,瞅见两人表情了,又发现其实不止一个有这么点小心思。

王杰希摸了一张牌在手里,看也不看的往堂子里一丢。

黄少天一阵汗颜。

“王大眼合着你其实他根本不会打吧,这打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看都看不懂。”

王杰希没搭理他。

黄少天抓了牌,翻过来一看愣住了。

眼睛先往堂子里扫了扫,先是叶修那边一看就意味分明的明牌,再是王杰希那些看不懂都不想说他了!

往喻文州跟前看了看,又看了看自个儿面前的牌面。

——这可是把大的啊……!

黄少天愤愤一想,把手里头那张给甩出去了。

瞌在桌子上还带了声不甘愿的响。

喻文州“吱!”的叫了一声。

然后黄少天就看到人飞过来把自个儿那张牌抱走了,找了个地方放好,然后顺着牌的一头一张一张的推,最后一小溜的推翻在桌面上。

最后叶修瞅了瞅黄少天那牌面:“那么好一把啊,就为了个小鸡胡。”

“关你屁事啊你管的着嘛管的真宽你是我妈啊!滚滚滚滚滚!”

 

两个人看时间差不多了,黄少天咆哮了一声赶不上,一把抓过喻文州放在自个儿兜帽里头就闷头往外狂奔。

然后在远去的地铁后面无语凝咽。

“……”黄少天把帽绳递给喻文州:“拉好了啊我要跑了,你别掉下去。”

喻文州乖乖接过来往自个儿身上缠了一圈。

黄少天拔腿就跑,跑出地铁站,顺着大路一阵狂奔。他跑的不快,放在人类的标准里面也不算突兀,不过连续跑了四五条街之后连大口喘气也没有,速度一直保持着。

喻文州拉着帽绳挺无奈的想。

物种优势啊……

 

跑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吴羽策正好站在一边玩手机,他卸妆后没人认得出他来。黄少天比预计早了一个小时跑到,有观众三三两两的入场。

“吴女士!!你好啊为什么你还不进去化妆难道说不用准备吗?!”

吴羽策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面前这个年轻人。

黄少天反应过来后有点尴尬,哈哈哈笑了三声伸出手去:“你好你好我是黄少天……听说昨天……我的狗……抓了你的车……喻文州让我来……道歉……”

平日里头滑溜的舌头也打了结。

——艾玛怎么那么别扭呢。

“不客气,没什么大问题。”吴羽策点点头,收起手机:“我要去后台了,观影愉快。如果喻先生来了可以帮我带句话吗?”

“没问题没问题你要说什么我一定带到只字不漏!”

吴羽策不着痕迹的笑了笑:“就说这场戏今晚唱完,就散场了。”

黄少天还没回神,吴羽策已经走远了。

两个人望着他转进后台的身影发了会呆,喻文州感觉到黄少天有点不开心,不轻不重的碰了碰他脖子。

喻文州的爪子有点凉,黄少天被弄的一个哆嗦。把人捧在手心里面往里头跑。

“天要黑了快点快点找个地方换一下。”

 

 

在后世的传说里头,他最风光的日子是当年随着大唐公主的车架走了千里,从朱雀大街上面一直走到玉门关。

公主的凤车上面用黄金打造着琳琅的装饰,然后挂上大红的华缎,随着风一吹,“叮铃叮铃”响起的是拴在马脖上的金铃铛。

李轩身上的袍子是皇家织造做的,和公主的嫁衣出自同一个地方。不同的是公主的衣服上绣着九天的凤凰,用黄金的丝线和来自宛城的翡翠做装饰。他的袍子上绣的是挺拔的竹子和卷尾草,白色的底子上用白丝线,虽然看不出来,但是做工实在漂亮——这是他穿上去的时候就知道了。

在天还暗着的时候就在开始准备,身边忙忙碌碌的是各种陪嫁的车架,车夫套上缰绳,侍女们穿梭在四周,捧着大红的锦缎。

乐师们分到的是一辆敞开的车,由两只马拉着,上面铺着软垫,所有人挨挨挤挤的坐在一起,你的琴碰到了我的锣,发出不成调的声响。

 

李轩的位置是公主车架前面的一方三尺长的木板,落脚之后就没有太多活动的地方。

太阳出来的时候他看到公主从自己的宫殿里面走出来,穿着繁复的婚服,太阳挂在大殿的檐上,照下来之后在她的裙角洒成破碎的光。

宫门打开的时候发出沉重而又古老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是门框擦过地板的声音,带着皇城千年的巍峨,加着天家煌煌的气势。

面前是笔直的朱雀大家,两旁被百姓挤满,人头攒动。

出家的车队走的很慢,先过去的是护送的兵士,然后是抬旗的仪仗。

梨园的乐师手有点发抖,他大口的吸气来平复呼吸,手指颤抖了三次才拉出第一个音调——那是长长的,高亢而又热闹的第一声,回荡在没有什么声响的长安第一抹阳光下面。

然后四匹白马的马蹄一起踏出宫门。

先看到的长身玉立的男子,消瘦而又温和,月白色的衣裳在晨风中卷荡,翻覆中看得到青竹和青萍的纹路。

他唱:“江山多少年,舍得风流唯红颜。”

 

“说来二十春,风烟名千城。”

喻文州抱着黄少天,得吴羽策打了招呼,倒是大模大样的站在人群里头。负责人答应的时候颇不情愿,条件是喻文州得一直把自个儿宠物抱着。

不远处小生站在亭子前头,亭子里面坐着娉婷的少女,衣服比前一日艳丽了些,青白亮色中间夹杂着点隐约的红。

那女旦回他:“公子何来此说?”

 

凤车前挂着的帘幕被用金钩子拉开,李轩闻到一股香味,来自南海深处的沉水香。浓郁又明媚,就像是女子露出来手指上的蔻色。

徒劳的随着这一声声的车辙声啊,远去又远去。

从此千里万里,山水相隔,大唐没了公主一首扬名关外的琵琶曲。

他没看到公主的样子,因为的带着厚厚的盖头。

笑也掩在下头,哭也掩在下头。

那伶人还在唱,唱缠绵的曲调,唱才子佳人的话,像是长安的远风,像是渐渐散去的香味,像是她远离家乡的马蹄。

徒劳又淡薄。

那天的送嫁的车队几乎排满了整条朱雀街,红妆铺了十里。

伶人唱了十里。

唱公主的艳名,用最清冷的调子,最风雅的措辞。

唱这江山的锦绣华章,说这红颜的锦绣前程。

“何处还能求一曲,不如举酒,敬了山河十六州,敬了红颜远去后。”

 

“春日或中秋,偷眼看的三寸桃花坠袖中。”

那小生还站在亭外,天上朦朦胧胧下了细雨,一开始没什么人发现,不过黄少天挺不喜欢这种皮毛都被打湿的感觉,想甩一甩又忌惮着喻文州。

观众都有点惊奇,一直以来好像都是女旦要出众许多,小生虽然说扮相俊俏,但是总归是差了一截。不料得今日却忽然翻转。

那姑娘只坐着,偶尔一两句答腔,却是那小生一个人撑起一幕戏来。

黄少天这才发现他的嗓子是真好听,像是玉石被放在水里打磨,露出清润的光。

细雨带来片雾,除了那亭子打着灯笼,其他地方都没在黑暗里面。

却见远处孤零零有一盏小灯,然后紧接着亮了第二盏。

渐渐亭子后面的景色被照出来,一棵接着一棵的的桃花树,开的茂密又灼灼。细雨打落一些,落在地上成了粉色的落红。

姑娘出了亭子,绣鞋踩在鹅卵石上面,慢慢往林中走。

小生跟在后面。

两个人都走的慢,没有刻意拉进距离。

“公子。”

“誒。”

“你说你的春秋……”

“如何?”

“可还是一人的茕茕?”

 

车队达到玉门关的时候,李轩才第一次看到了那位远嫁的公主。

他一直不太理解婚嫁这种事情,毕竟他们这些人,唱一辈子戏,好像就把情爱看通透了,怎么样也动不了真心

现实中的情爱太平淡,远没有他们自己演的那么轰烈或是婉转。

凤冠霞帔被脱下来放在箱子里,要等正式大婚的那日才会被拿出来。公主换了普通的长裙,坐在车上面。

按照规矩到了这里他们就该回去了。

梨园的车马跟了一路,每到一个地方都唱一折,显示得是陛下对爱女的恩宠。

除了长安的一首是临时为公主编排的之外,其他大多是些老折子。那头他们停在玉门关前,要演最后一折。有婢女跑过来说公主宣召唱小生的伶人,李轩跟着走到车驾前面,小心翼翼的抬头。

楚云秀比他想象中要清秀很多,身上有皇家女特有的贵气,没有上胭脂,素白的一张脸。

“我还记得你在长安时候唱的那首曲子,是你写的吗?”

“是。”

“你说你没有听过我弹琵琶,是不是?”

“是。”

“想不想听?”

李轩抬头,那姑娘带着点小得意看他。

她手边放着一把琵琶。

楚云秀把琵琶拿过来抱在怀里:“来,你给我唱一首曲子。”

李轩问:“公主想听什么?”

楚云秀说:“唱一首王右丞的诗吧。”

像是忽然懂了她在说什么,年轻的伶人轻轻开口,合着她弹起的琵琶声,歌声落在这漫天的黄沙中。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

 

“无故人。”

小生答了她的话,自嘲般摇了摇头:“天地太大,在下求不到知己。”

那姑娘问他:“难不成妾身依旧算不得公子的知己?”

雨忽然就大了,淅沥沥的打下来,天地都罩在雨幕中,看不见两个人的表情。但是整片桃花了好像忽然被什么惊醒,树枝在雨中摇动,落下大片的花瓣。

喻文州肩膀上落了一片,用手指头捏起来之后,皱了皱眉:“……蹊跷了点。”

 

李轩决定跟着车队往关外去,梨园的老人劝了他很久。

“你在国内的名声已经很大了,难道都不要了。”

“不是不要了。”

“那是什么。”

“我想去看看,看看她远嫁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开始有人往回走去躲雨,有人从包里面掏出雨伞来撑开。

喻文州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一回头是个长相精致的姑娘,披肩的栗色长发,手里面抬着伞示意自己可以过去躲一躲。

喻文州想了想,走过去道了声谢谢。

不远处姑娘转过身子,一双凤眼映着这桃花海,带着点轻佻的笑意。

“算不算呢?”

“姐姐莫要再戏弄。”

“不是戏弄啊……”

姑娘长长叹了一声,语气悲伤又带着点释然:“你看,天要亮了,梦也会醒。”

 

塞外的风沙总是很大,李轩才发现其实这位公主实在是没什么架子,某些地方甚至比他这种男人还要强势一点。

公主不肯在车里头呆着,牵了马骑在李轩旁边。

李轩想了一路,才鼓起勇气问她:“你为什么会远嫁?”

楚云秀答他:“因为听说我嫁的是个大英雄。”

李轩觉得楚云秀又在逗他玩。

 

“梦醒后姐姐会往何处去?”

“大概,会往下一场的梦中去。”

小生有点着急:“那我可还会在梦中?”

那姑娘一笑,摇摇头,鬓边的头面跟着动,叮叮当当的响:“你已经醒了,怎么还会在梦中。”

 

“你为什么会想远嫁?”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李轩再问楚云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执着于一个答案。

楚云秀坐回了车里,因为他们的马死了几批,已经没有多余的马给她骑了。

那姑娘还是笑,和在玉门关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我的国家说,要我嫁啊。”

李轩想,他问了几十遍,她终于肯说点实话了。

 

喻文州感到起了风,一开始不大,只是有点凉意,旁边的小姑娘拉了拉衣服。

后来却越来越厉害,刮得伞也抬不住,只好收起来。还好雨水小了一点,隔着稀疏的雨帘可以看到女旦眼边一点泪痣。

小生拉了姑娘的手,两个人的袖子绞在一起:“我并非……当姐姐是知己。”

 

“你说你大老远的跟着我跑什么,嬉皮能肉的小白脸。怎么……喜欢上我了?”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楚云秀就越来越好看,好像是容光焕发一样。

其实不过是因为宫人们开始给他做保养,把因为路途而磨损的皮肤重新养回来。

李轩看着她无奈的笑笑:“你说是就是吧。”

楚云秀骂他:“是个鬼,我还以为你是个风流倜傥的戏子,其实是个傻啦吧唧的呆子。”

 

“不是知己,那是什么?”

小生低下头,很久没说话。

姑娘等的不耐烦了,微微往后抽了抽手,却忽然被握住,力气大的厉害,挣不脱也甩不掉。

他眼里像是有了火,灼灼的烧到心口里。

“不是知己,若说来……大概是……红颜吧。”

 

李轩最后被踹回去了,楚云秀让他滚远点,滚回长安去。

他跟着护送的几位官兵一起走回去的,连楚云秀穿嫁衣的样子都没见到。

回到长安的时候宫里面来了人,老太监在一边战战兢兢的叫小主子,你可算回来了。

李轩想,回来了,回到长安里头来,回到这个玉树银花的城市,有汉制的楼阁,美貌的舞女,有从西域来的玉石。

后来的李轩就没唱戏了,他跟自个儿那位位高权重的老爹说。

我错了。

“知道唱戏是个下九流的勾当了?”

“那倒不是,只是我认识了个姑娘,长的很好看,愿意为了社稷,嫁去很远的地方,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老王爷沉默了很久,问他:“那又怎么样?”

李轩忽然有些难过,他想起她那日涂在指甲上的蔻色,和嫁衣一样红。

多漂亮啊,但是……

李轩看了老王爷一眼,深深的叩拜下去:“但是她……不姓李啊……”

很多年后李轩收到楚云秀的一封信,她说小情郎,我这辈子啊,如果再来的话,一定要去谈场情爱,像你们戏里头说的,才子佳人那种。

那个时候她远嫁的小国要破了,没人记得远嫁过去的公主。

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公主。

李轩最后的日子里头给他写了一本戏,想着当年送她出嫁时候走过的路,用老旧的套路,才子佳人的戏码。

写孤山野寺的相遇,写江南烟雨的相守,然后写桃花十里的倾诉。

最后写风光霁月的嫁娶。

他想她该得的,一场才子佳人的佳话。

 

 

所有的桃花开始枯萎,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花朵调离,树枝腐朽,落在泥土里,没了踪影。

雨停了,喻文州看了看四周,出了抬着伞的姑娘和他抱着的黄少天,所有人都因为忽如其了的一场大雨散了,只剩下他们三个孤零零。

可是台上还在演着,故事没完,这梦不能醒。

吴羽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他陪着孤魂野鬼做了那么多年的梦,总该有个好结局。

四周开始显现不同的景色,汉制的楼宇,临街的摊贩,青石板的大街。

忽然觉得有风吹过耳边,喻文州回头看,是戎装的古代兵士骑着马走过去,威武又英伟,但是马蹄踏入黑暗,一瞬间又不见了。

接着是张扬的旗帜,绣着飞龙和大大的“李”字。

一旁长发的姑娘有点目瞪口呆。

喻文州说:“那是金吾卫,唐皇的禁军。”

 

吴羽策身上的衣服开始变了,寡淡的青衣被大红的凤袍覆盖,头发被束在凤冠里,盖着大红的盖头。

衣服压的很重。

耳边是一声轻响的琴音,有男声在唱。

“江山多少年,舍得风流唯红颜。

说来二十春,风烟名千城。

何处还能求一曲,不如举酒。

敬了山河十六州,敬了红颜远去后。

敬这眉眼太温柔,敬这红颜独消瘦。

够不够?够不够?

往这头。

史书记一笔。

锦上添花!

烈火烹油!”

帘子被掀开,婢女用金钩挑开眼前的帘,那男子站在她车前。

“姐姐,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就像那戏中讲的,终成眷属,鸳鸯成双。

吴羽策将那台词背的滚瓜烂熟,但是到了临终又觉得难过。

他们都走过,他写的那些地方。

他们都说过,他写的那些情话。

他说他当他是知己,所以陪着他唱完这一场,所以陪着她做完这场梦。

一开始谁也不服谁,他想看看史上盛名的角色到底有什么本事。

而他想看看这不知轻重说要喝他搭戏的人有多少斤两。

但是越来越默契,越来越习惯。

 

李轩看着蒙着盖头的人,和千年以前一样看不清脸。

然后他听到那个声音回答他。

“吴羽策。”

 

不是理应婉转的女腔,带着点玩笑,说他小白脸。

而是个男声,甚至连唱腔都没用,就那么直白的说出来。

 

忽然就散了,那些个千年前的盛景,全像潮水一样退去。

哗啦哗啦的,还是那个小院的四方天地,有一池湖水,一座小亭子。

李轩抬眼,两个人都不是扮相,没了小姐也没了书生。

对面的人也带着点迷糊的表情。

两个人互相看着。

明明是对视了千百次的眉眼,但总有点陌生。

 

李轩说:“词里不是这么写的,她叫楚云秀。”

吴羽策漫不经心的回答:“我知道,但是我忽然不想那么演了,但是我想知道,她是你什么人。”

李轩忽然想起那个姑娘的声音,她说小情郎,你是不是看上姐姐了?

然后他忽然就笑了:“她是我……这一辈子的知己啊。”

 

其实那些个日子无关爱情,他们虽然一起走了那么远,坐在一起说很多话,互相开着玩笑。

那个时候的李轩是想看看,为什么一个外姓的宗女愿意远嫁。

然后那个姑娘教给了他很多。

最后她把他踢回了长安,应该属于他的地方。

然后两个人就再没见过了,于楚云秀而言,他不过是出了阳关之后的一位故人,带着他眷恋和熟悉的家乡的影子。

他这辈子没和李家要过什么,连出嫁的时候也是这样。

唯一只和他说过,她想要个风花雪月的故事。

 

所以他一定要给她,哪怕千千万万年,就算他白骨成了灰,坟冢成了土。

一缕魂魄还是放不下,忘不下少年时候一场光怪的梦。

 

喻文州想了想还是提脚要往那边走,然后他的胳膊被拉了一下。

“没关系,他们是我朋友。”

 

两个人感觉到有人靠近了,吴羽策没回头,只是对李轩介绍到:“喻文州。”

李轩对着人点点头,然后问:“李轩,你好,你倒是不怕?还敢走过来。”

喻文州把黄少天放下来让它自个儿跑,然后站在了两个人旁边:“那倒是没什么好怕的,只是见到很多年轻的偶像,忍不住过来打个招呼。”

看着两个人有点呆的表情,喻文州朝着李轩做了个礼,是他很多很多年没有做过的,古礼。

喻文州说:“当年偶然听过小世子的一次戏,至今难忘。想不到千年后又得见一次,才发觉自个儿真是老了。”

李轩忽然就回神了,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你什么时候,看过?”

“朱雀大街上,还和几位朋友包了临街的茶楼。”

喻文州又转身对吴羽策,依照刚刚的样子行了一礼:“而百年前的临江楼上,那首醉酒也是绝唱。想不到此生有幸得见两位同台,实在有幸。”

黄少天蹲在地上抬头看三个人,抬起爪子给了喻文州一下。

——合着老妖怪藏的那么深。

吴羽策这才问他,语气带着点笑又带着无奈:“原来你早看出来了。”

黄少天说可不嘛现在交通那么发达西藏都通铁路了你还深更半夜迷路树林碰到小和尚,这几百年前的事啊呵呵呵呵。

可惜他现在是个小畜生,再多话都化成了一声嚎。

喻文州拍了拍它的脑袋。

 

最后吴羽策问李轩:“我没按你的本子唱。”

李轩说:“没事,再找个地方唱完他,心愿就算了了。”

“然后呢?”

“转世投胎吧,孤魂野鬼的多可怜。”

“孤魂野鬼什么,我不也是一鬼吗?”

“那就一起去投胎呗,说不得还能当个兄弟。”

“兄弟?”

李轩闷着笑了一声:“红颜也行。”

 

 

喻文州和黄少天回家之后抱在一起洗了个澡,黄少天从下雨的时候就闷着的一口气终于出了,在浴室里头甩毛甩的惊天动地。

喻文州被糊了一脸的水。

后来两个人一起窝在地板上睡,黄少天把人搂在自个儿肚皮上头。喻文州被他捂得暖,没一会就睡过去了。

半夜的时候醒过来,黄少天把他放开了,自个儿扑在一边打呼噜——所以他被冷醒了。

喻文州自己爬上床,刚刚睡着了一会感觉有个东西在被窝里头拱,接着黄少天就露出个脑袋来,眼睛都没睁开,鼻子在他脖颈旁边闻了闻,大概是确认了,头一歪又睡过去。

喻文州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脖子边蹭了蹭,刚脆丢了枕头,头埋在黄少天脖子那圈毛上面直接睡过去。

 

                                                                  ——《卷一 / 鬼嫁 /  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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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鱼啊又在摸鱼啊啊啊啊啊啊啊!!!!!!

忍不住鱼和砍不掉的手啊……………………

其实这里说一句的是嗯,因为还是喜欢连贯来看,就把第一章再一次发一遍,这样比较好找……【。

自我感觉我对这种纯剧情的东西安排一定都会出bug,张力不够……

希望能慢慢锻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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