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為裳

噗嗤一声摔回来!

【全职高手】 [ 黄喻 ] [- 十说 -](卷二)

-、狼人吸血鬼paro。

-、私设、ooc、狗血。

-、独立成章,不影响观看,每一章一个CP,标签独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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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接到叶修电话的时候正在给喻文州洗澡。

他们家没浴缸,他拿给个盆放在淋浴头下头接满水,把喻文州放进去——按理来说这事情用不着他来做,可惜现在喻文州兜头兜脑都是果汁,又黏又腻。

黄少天把杯子套到喻文州脑袋上的时候喻文州忍了又忍才没有抬起爪子给他一翅膀。

“什么什么我没听清楚。”黄少天正往手上打泡沫,浴室里头信号太差,他拿头和脖子夹着手机把手洗干净了,走到客厅去听。

叶修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黄少天知道按着他那个尿性恐怕是烟不离口,连打电话都不肯放下来。

“哥有难你都不帮?”

黄少天在这边咧着嘴笑:“我帮你干嘛啊看你死多开心简直普天同庆啪啪啪烟花炸三天。”

叶修啧了一声:“带着你家文州一起来啊,要不我怕你那脑子搞不定。”

“要点脸啊要点脸,我答应去了吗我,落井下石我倒是去,话说我听你声音你淡定的,一点也不像有难的样子,所以我决定不过去。”

他话还没说完叶修就把电话撂了。

 

“叶修你大爷的!”

喻文州本来抱在怀里的香皂打了一下滑,沉水底去了。

所以黄少天进来的时候只看到水面上支着两个翅膀,喻文州连头都埋在水面下头的扑腾。

“卧槽你溺水了吗?!”黄少天两步往那边一窜过去把人提在手里给捞出来,凑到眼前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事才放心:“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话说你在干什么啊文州?潜水吗?盆底风景又不好。”

那盆还是喻文州买的,黄少天当年相当能折腾,常常带着一身泥就滚回来了,喻文州不让它进门它还能在楼道里头干嚎,撕心裂肺那种嚎法。喻文州怕它把动物保护协会的人给嚎来了,就买了个大盆,黄少天再一身泥的滚回来他就把人往盆里一丢,从楼道抬到浴室去。

 

黄少天畜生样的时候相当大,它本来气质比较符合哈士奇,不过碍着那身板还是只能对外谎称阿拉斯基。

六楼卢家的小崽子相当喜欢它,一见黄少天连奶瓶都不要。黄少天抱怨过那家父母个缺心眼的,就不怕沾染个寄生虫什么的任着他家儿子调戏我。

“喻文州你不要笑!你还是同伙呢!你不是同伙也是个纵容罪,你说你就不能管管啊你管管不成么你!”

喻文州那个时候正倒挂在台灯上头看书,它还没那本书大,拿不动,让黄少天给他举着又太不现实,两个人干脆买了个造型挺艺术的台灯,他把书放在灯底下的时候挂着距离正好。

黄少天凑过去,看到他正在看一本《天工开物》。

他大概听说过这书是干嘛的,详细的却也不清楚。当时没说话,第二天把喻文州揣在帽子里去逛花鸟市场,喻文州挺招目光,黄少天鬼鬼祟祟的领着它逛了一天,最后选了几个花盆扛回家。

“你买这个做什么,白天我拽你衣绳你没感觉么?”喻文州拿着那几个盆看了看,其中一个还漏着底。

黄少天扑腾扑腾摇着个大尾巴在一边。

心想你不是看《天工开物》呗,我还以为你要养点花花草草陶冶一下身心什么的。

后来他才知道喻文州不是想养点什么花花草草,他是对那些个小手工有兴趣。黄少天想,他个手残,做什么小手工啊,再说现在农业机械化,他做出来有用吗他。

不过后头那完好的两个花盆里头还是被两个人种了点东西,喻文州往一盆里头种了棵黑美人,黄少天第二天白天起来往另一个盆里头种了棵番茄。结果子的时候他就拿嘴去叼着玩,一激动还能咬破了。

那画面太血腥,出去溜达的时候吓坏了不少人。

后头喻文州不知道从哪里捣鼓的材料,做了个小支架把两个花盆放阳台上头去,一头还连着水龙头做了个小水槽,时间一到就自动浇水,附带个小水车。

那东西他做了挺久,所以即使那个水车一动黄少天就想去来一口,忍了忍还是忍住了。

眼不见为净,干脆少去阳台上头晃荡,不过托着小水槽的福气两棵植物倒是亭亭玉立的,他偶尔去溜达的时候看着也挺自豪,变成狼的还能给施点肥。

喻文州看他翘着腿毫无羞愧的在那边嘘嘘,笑着问了一句:“你自个儿拿尿浇你还拿嘴去叼番茄?”

黄少天嗷的一声把人给扑倒了,糊了喻文州一脸的口水。

——糟心死了好吗亲!你知道就知道你能不能憋着别说出来!心真脏!黑的跟个什么似得。

喻文州抽着肩膀笑了几下,拿手环过它的背摸了摸脖子上头的毛。

黄少天干脆躺下来整个身子都趴在人身上——这种形态下的黄少天总是额外的粘他,喻文州倒是也不觉得有什么,它要是趴过来就伸手抱着,挺和谐。

其实哪里知道是他这种情况下头体温太低,黄少天明知道一个吸血鬼怕什么冷,还是忍不住的往这边凑凑。

叶修说他们两个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喻文州笑笑答这叫一方包容一方成全。

 

“我跟你说叶修要我们去他们那边,据说是王大眼最近天天出去调戏小姑娘不着家,连后院那些花花草草都不管了。”黄少天把喻文州重新放回盆里去,从盆底捞起香皂来,在手上打出一手的泡沫才往人身上招呼。

喻文州把翅膀举起来让他弄:“吱?”

“去呗反正也没什么事,而且多有趣啊看叶修那张脸,我们顺路去买个炮竹怎么样。”

喻文州也不是没听到刚刚他在客厅里头数偶的那些话,心想随他,虽然黄少天是作了点,特别是在对待叶修的态度上头,不过无伤大雅的时候他还是挺愿意陪着他死一死的。

黄少天要是往叶修家门口放炮竹,他恐怕得是帮着点火的那个。

 

两个人没去什么烟花店,不过节人家也不开门。黄少天把人踹在自个儿帽子里头晃悠悠的走,像他说的一样,两个人这几天都没什么事,干脆中午就出了门,连地铁都懒得搭,就那么一路走过来。

黄少天还背了个双肩包,里头给喻文州塞了全身衣服。

事实上雇他们的是叶修,老妖怪千年成精,仗着点道行天天奴役这些人,黄少天讲的是义气,虽然嘴上不饶,心里头还是愿意帮帮的。倒是喻文州,他才是纯粹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的那个,可惜藏的深,什么时候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样。

黄少天知道他这个人,不爱凑热闹却相当喜欢看热闹,干脆就一起来了。

谁知道还没喝雇主接头就看到目标人物。王杰希从那个小店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头还提了两个购物袋,他一直都是挺随性的性子,穿着大裤衩和三个人打麻将的事情也不是没干过,但是在外头的时候形象倒是相当讲究。

快入秋毕竟不再是能穿着短袖到处跑的时候了,他往衬衫外头套了个小马甲,整个人干净又历练。

黄少天一脚没刹住,把王杰希给撞了个趔趄。

喻文州看在眼睛里头,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演技浮夸。

“你们怎么在这里。”

“过来蹭饭呗,想念你们家的麻将牌了,总觉得手痒痒。”黄少天也不说,笑嘻嘻的一把搂了人的肩膀拉着往王杰希自个儿家走。

王杰希嫌弃他:“天都快黑了才来,你抓得起牌来吗?”

黄少天被戳到了痛处。

 

四个人回到他们那个小院子的时候叶修早就定好了外卖摆了一桌子,挺臭不要脸的围了个围裙在过里头翻腾。黄少天凑过去看了一眼看到他在煎鱼,超市里头做好下过热一道的那种——还被他煎焦了半个面。

王杰希把袋子放下之后卷了袖子过去,黄少天挺有眼色的把叶修给一掌拍开给腾出地来。王杰希过去接了锅铲,操作娴熟动作优美,围裙都不用戴,油全都被鱼肚子压在锅底,一点都没溅出来。

后头他往冰箱里头拿出鸡蛋煎了四个荷包蛋。

起锅的时候黄少天已经饿成狗了。

王杰希拿锅铲颠着鸡蛋往上一抛。

黄少天蹦起来接的挺准。

 

后头四个人没打麻将,实在是黄少天掉链子,总不能让它拿舌头去摸牌。

王杰希把刚刚的购物袋给拿来拆开,抖出来零零散散一堆木头。喻文州和他两个人坐在客厅的茶几两边,照着说明书在那拼了半天。

拼出来才发现是个小水槽,还带个小水车。

王杰希在自己院子里头种了片地,花花草草什么都有,拉了警戒线,立了个牌子写着叶修与狗不得入内。

黄少天一直觉得王杰希意有所指。

“我以前说送你一个你都不要,现在又去买。”喻文州把手里头最后一块木头给拼上去:“不过这个做的挺好的,是比我那个好看点。”

王杰希点点头:“这个还能自己自动施肥。”

喻文州有点兴趣:“那我也去买一个,上次说了少天之后它都不往阳台去了。”

王杰希说:“我写地址给你。”

 

叶修被分配到一边洗碗,黄少天仗着自个儿四肢不全的作壁上观。干脆蹲在桌子旁边看两个人做手工,还觉得挺和谐的。

后头叶修凑过来拿它的尾巴擦了擦手上的水。

黄少天回头叼了一嘴,叼空了。

叶修往自个儿嘴里头送了一支烟:“文州哥给你说你别学大眼,他都买了多少乱七八糟这些东西了,沉迷不好,伤身哦。”

喻文州一手把王杰希写给的地址塞包里,一边起身告辞:“挺有意思的,改天去看看。”

王杰希补充一句:“嗯,老板娘是个小姑娘,买糖去的话可以拿折扣。”

 

那家店在叶修他们家隔壁的一条街上头,老城区的屋子看着都破旧,里头倒是不乏真正的有钱人在住。不过叶修不属于这一流,黄少天对他怎么在这种地段弄了个带小院子的屋子就已经深表怀疑了,后头和喻文州猜了猜估计花的是王杰希的钱,对他的鄙视又上了一层。不过这件事两个当事人都没挑白过说,喻文州不是八卦的性格,黄少天没八卦的脑子,每次都被叶修耍的团团转。

他们在小区门口的小吃店吃了下午饭,喻文州仗着晚上城管下班,任由黄少天在街上撒丫子的乱跑,自个儿慢悠悠在后头跟着。

黄少天在前头翘着个尾巴蹦跶,隔着大老远也看得见。

其实黄少天虽然嘴上嚷着对人类的触碰抵触,但是需要它出卖色相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羞涩——喻文州来到那家小店门口的时候黄少天正蹲在地上让那个小姑娘摸头。

喻文州觉得就算没买糖也没什么大不了,黄少这身皮相一直好卖,上到八十下到八岁,大概只要是个人都能被折服。

对着雌的卖萌,对着雄的耍酷。

喻文州在两个人身边站稳了,调了调音调:“你好。”

小姑娘转过来,朝他笑的天真无邪:“你好。”

黄少天溜过来蹲在喻文州腿后头。

“你的狗吗?”

“嗯,养很久了。”

 

喻文州长了长讨人喜欢的脸,他们血族都这样,天生的好相貌,黄少天当年第一次见着他的时候就是因为他这张脸所有没有咬下去,要不然说不定也就不会有后头这些年了。

小姑娘领他们进门,喻文州看着她实在是年纪小,怎么也叫不出“老板娘”三个字,干脆直接问人家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把两个人放进来,回神把门关上,喻文州注意到那个把手很精致,一关上就自动落了锁。

“戴妍琦。”

黄少天应着她的话打了个喷嚏。

屋子里头一股灰尘味道。

喻文州环顾了一圈,四壁都是橱柜,厅堂里头还放着几张桌子,上头零零散散放这些小玩意,看得出来没有特意摆放过,都是随意丢着,也不局限于特定的种类,什么都有点。

他在一张桌子上头看到了个套娃。

往里走了几步又在另一格的壁橱里头看到配套的小套娃。

说白了,他都不知道这家店是做什么的。按着王杰希的说法好像是承接一些定制的小物件,小姑娘长的好看,而且也心灵手巧。

其实也怪不得王杰希把持不住,一路走过来确实有些东西挺有意思。

这本是个二层的小楼,大概是建国初的建筑了,用的砖头还是苏联制式的规格,不过这种砖头稳得很,这么些年虽然外头看着旧了点,其实屋子里头都很耐看。

这一带多是居民区,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人,也有人租下来弄成特色的餐厅,出入都要预约的水平。

偏偏只有这一栋挂着牌子,弄出了个商店,卖的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

这种老房子都有楼梯,一楼通透,全部面积都用来做客厅,房间都是在二楼。喻文州看到楼梯转角那里被辟出一块地方弄了个台子。

戴妍琦一直跟着他走,离在两三步远的前方,喻文州本来也没什么目的,不过是抱着看看的心态,这一路走走停停,也没人开口催他。

倒是往往一回头就能看到小姑娘睁着个眼睛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笑。

桌上一只机械鸟,上了一半的漆,那翠绿色画出羽毛,头上用金黄色描摹,有黑色的细笔在眼角的地方勾出眼眶。

可惜里头空空如也。

“完工了吗?”

戴妍琦比喻文州矮了一个头,稍微踮起脚从他手上结果那只机械鸟,她用手折了折手中的翅膀,点点头:“老早就做好了,好像是两个月前就完工的,不过我好像忘记了,就一直没有上完油漆。”

喻文州没回话,小姑娘在机械鸟的尾部摸到机关,按下去之后轻巧一声“啪嗒”。

机械鸟飞动的时候用木头相互摩擦的动静,喻文州看着它一路飞上来,最后停在自己肩膀上面。他偏头去看,正好看得到小鸟上好油漆的一边,手工精制栩栩如生,偏偏对上那只眼睛,心里头却有点不舒服。

戴妍琦说:“你下次再来,我做好了送给你。”

喻文州笑了笑:“那我岂不是一定要来了?”

黄少天一直跟在两个人呢身边,喻文州把肩膀上头的机械鸟拿下来,弯腰放在它头上,它略微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一路顶在头上跟着两个人走。

喻文州拿余光去看它,黄少天渐渐玩上了瘾,干脆左摇右晃的保持平衡。

喻文州想这什么人呐,丢不丢份。

 

第二天换了白天去,黄少天比较有良心,去的路上顺带拐进个蛋糕店买了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往帽子里头坐着的喻文州怀里塞了个蜂蜜蛋糕,直冲冲的往目的地跑。

推门的时候发出叮叮当当的响,抬头才发现原来是门上挂了串小青铜铃铛。

“挺好的看的啊,比一般店里头挂着的那种玻璃的看着值钱多了。”

“其实挂好久了,经常要拿下来擦一擦,要不会生锈。”

黄少天抬头看,小姑娘今天穿了件小洋装,脸上抹到点油漆,正笑盈盈的看着两个人。

“欢迎光临,请问你手里拿着的是马卡龙吗?”

有人恶劣的嘿嘿两声:“说句好听的我就请你吃。”

戴妍琦略微思索了一下:“变成蝙蝠的喻先生也很可爱。”

喻文州正好低头咬着蛋糕,听到这句话一个没收住冲快了点,整个头都埋到蛋糕杯里头去了。只感觉到有跟指头伸过来帮它把脸上的蛋糕屑擦掉。

黄少天还是那副样子,脸上还挂着笑,看上去还对喻文州的失态颇有点幸灾乐祸。不过弄干净之后手没收回去,干脆翻成掌挡把人整个都罩在手心里头。

说起来颇为喻文州,黄少天变成狼之后挺威武雄壮,喻文州变成蝙蝠之后差不多和人一个手掌大。

黄少天的右脚往前站了半步,这样的动作可以确保下一个动作以右脚起步,以达到最大的助力。

小姑娘倒没什么其他反应。

黄少天问她:“你怎么知道?”

戴妍琦说:“因为灵力的流动是一样的,虽然弱了很多,但是还是可以感知得到,加上你的灵力流动也和昨天晚上也是一样。根据你们灵子流动的状况,喻先生是血族,你是狼人,其实挺蛮稀奇,我还以为这两个物种是天敌呢!”

黄少天想,艾玛,丢人了,要知道这是个高人昨天晚上他就不顶着那只鸭子玩了。

“挺厉害的嘛,话说倒是挺少有人看得出来的,毕竟我们两个的力量压的很低,加上他很久不喝人血,我也挺久没吃心,应该不会有奇怪的味道啊,说起来你一个小姑娘怎么知道那么多……不对你真的是个小姑娘吗?看起来年纪轻轻的你到底几岁啊?”

戴妍琦挺无辜的眨眨眼:“我不知道。”

黄少天吐槽:“不要逃避问题,卖萌是没有用的,话说女人都对年龄挺敏感的吗所以你不愿意说?”

喻文州想这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

“因为我不用你们的计量方法来统计,所以我不知道我的岁数。”她从入口的走道上离开,往里头走,那里是昨天看到的工作台,机械鸟被支架撑起来,旁边放着一排笔,有打开了口的油漆盒。

黄少天提脚跟上去。

戴妍琦拿起最外头一只细笔开始给机械鸟勾眼框,她握笔的手很好看,一比从眼角到眉底,虽然不过是细细的一条,细看却也看得出粗细变化。

那只机械鸟的全身已经上好油了,翠羽下头压着白白的一层绒毛,头上有金黄色的翎羽。

喻文州干脆飞出黄少天胸前的帽子,往那支架空出的另一头一站。

“卧槽文州你犯规啊,你在家里明明都是倒挂着的什么时候你居然可以直立了?”

喻文州懒得理他。

它站在机械鸟旁边,隔壁那位身上都有油漆味道有点重,戴妍琦笑起来很可爱,两只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她伸手过来的时候鼻尖小心的避开了喻文州,往那机械鸟的眼睛是点抹。

黄少天从袋子里头捞出个马卡龙咬了一口,被甜得不要不要的。

小姑娘倒是挺不介意的伸手来捞,黄少天也不制止——反正这本来就是给她买的。

最后就演变成了戴妍琦嘴巴里头一刻不停的咬着马卡龙,手上一道一道的往那鸟的眼睛上头上漆。

喻文州注意到她画眼睛的时候用的油漆和桌子上摆着的其它都不同,普通的油漆不过是市面上寻常的货色,只有这一盒是个四方的小盒子,上头还刻了图案,不是什么花鸟,倒像是个什么图腾。

要论刀工,这一个小盒子倒比旁边这只鸟要精细得多。

她动作挺慢,不着不急三个人那么挨挨蹭蹭的就到下午,黄少天难得没有爬在桌子上头睡过去,倒是一直睁着眼睛看戴妍琦动作。

倒是喻文州有点困,看着看着就身子就颠倒过来挂在架子上头。

黄少天拿指头去戳它。

喻文州好脾气的任由他弄。

弄着弄着就成了顺着他的肚子往下摸,黄少天他指头挺热,力道也恰好,喻文州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戴妍琦最后一笔完的时候凑过来加入了那谁谁的行列,不过她指头刚刚伸过来要碰到的时候,喻文州就醒了。

小姑娘笑着说:“喻先生我做完了,不过按规矩要你一滴血来启生。”

黄少天看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那小根着眼皮一跳就扑过去了,嘴里头叨叨的念:“哎哎哎不成不成他血老金贵了,别随便戳,妹子你用我的呗要多少都行,你要是戳他一下我跟你讲他可小心眼了一定给你一巴掌晚上还变成人来找你。”

喻文州哭笑不得的收回已经伸出去的爪子。

接着就听见黄少天嚎了一声:“艾玛你轻点!”

 

那针尖上一点血,却稳稳当当的吊在上头,仔细看能瞅见略微晕红的光。

黄少天把自个儿指头含在嘴里凑过来站在喻文州身边嚷嚷:“说戳就戳的也不给我打声招呼,文州我跟你说别看她一个小姑娘下手可狠了疼疼疼。”

一头说着一头把那指头伸过来给喻文州看。

刚刚黄少天确实被疼到了,不过是寻常一根细针,偏偏戳到手上却疼的厉害,像是被锥到骨头里头,顺着指尖一路麻到胳膊。

喻文州低头去看,黄少天指尖上头光滑得很,连个针眼也寻不见。

那头戴妍琦把那针挑高。

喻文州眼睛里头闪了闪。

那血珠一直挺在针尖上,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但是不见前后滑动搞得迹象。戴妍琦也不见小心翼翼,那血却一直没有掉下来。

喻文州看她将那针尖停在机械鸟两眼中间,两只指头捏着针身轻轻一顿。

血珠一晃,直直的落了下去。

那鸟抬头,往他们两个人这边看了一眼,伸开翅膀扑腾扑腾的飞过来,最后停在黄少天肩膀上。黄少天偏头去看,那鸟也偏头往他这里看了一眼,最后爪子抓着人的肩膀往他脑袋这边挪了挪。

黄少天朝喻文州问了一句:“吃醋不?”

戴妍琦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肩膀一抖一抖的。她的衣领上头刚刚出东西的时候掉了些面包屑,跟着动作就往下掉。

 

后头两个人才发现这只鸟有用得很。

戴妍琦说这话的时候正埋头在喻文州带过来的蛋糕盒子里头,他买了老大一个奶油蛋糕,小姑娘连盒子都还没有拆掉就举着叉子去叉蛋糕最上头的一块巧克力。

“以前这是拿来送信的,你们让那个人滴一滴血在它的嘴巴里头,然后那个人在哪里它都可以知道。”

喻文州问:“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机关术了吧?”

戴妍琦点点头:“用了点小巫术,其实鸟的肚子里头放了一只小虫子,可以通过血来认出灵力流动。”

喻文州静了几秒,复才开口:“你很厉害。”

小姑娘耸耸肩:“我一点也不厉害,这个是其它人教我的,他改良了机关鸟肚子里面的构造,成能放进虫子去。”

喻文州没追问。

至于后头黄少天兴冲冲的跑去叶修家里头和他打了一架,最后用武力胁迫着人往那鸟嘴里滴了一滴血的事情,在他们下一次来的时候当成了笑话说给戴妍琦听。

 

 

说起来的话那天日头正好,蛋糕正甜。

叶修怒斥黄少天和喻文州两个靠不住的没立场。他说这话的时候两位当事人正天天往那小店跑,其实也不怪两个人把持不住,毕竟天天游手好闲,难得有个清纯可爱的小妹子出现。

况且人家还不分白天黑夜,任何时间都是营业中。

简直是业界良心勤劳典范。

说白了就是满足这两个人一道接一道的形态切换需求,况且老早前就一眼看穿了,连瞒都不用瞒。

况且妹子还心灵手巧,喻文州喜欢后者,黄少天看上了前者。

就连家里头也不知不觉的多了许多古灵精怪的摆设,说不出又什么用,都是往小姑娘店里头拿来的。后来喻文州算了算,他们前前后后拿了不少东西,却一次钱也没付过。

大多是黄少天拿一份马卡龙换了一套茶具,茶水可以自行滤掉茶沫;喻文州拿一盒水果糖换了个雕工精细的小盒子,里头放着手工研磨的胭脂。

大概还有最早的那只机械鸟。黄少天让他叼着一串鞭炮飞过大半个城市去找叶修的晦气,然后被叶修给私自扣留了。喻文州找回来之后两个人也就没用了,当做个装饰品放在台子上头。

戴妍琦手相当巧,大多做些雕工精细的小物件,经常有小情侣出入她的店里头买些专门定制的手工品,当做恋爱纪念或是定情信物。

黄少天提出要不我送你一个,喻文州没理他。

谁知道他后头悄悄的跑去和妹子串通,小姑娘在他包月蛋糕的承诺下欣然答应。

然后喻文州收到了一个小小的木头棺材,上头还用细刀刻着株株兰草,喻文州也不明白这点女生心思,怎么就能把这种东西做的三分高雅起来。

翻过来看后头还有个暗钩,翻出来之后可以挂在墙上。

黄少天觉得挺有趣,把那副棺材挂在床头。

喻文州说你也不嫌膈应。

黄少天我觉得挺好的,看上去特别有文化,特别有格调。

 

那天两个人正又往店里头去,黄少天又像个大尾巴狗一样跑在前头,喻文州不紧不慢的跟着它晃荡。两个人先拐进蛋糕店买了一份鲜奶蛋糕——小姑娘似乎对这种甜腻的东西相当喜爱,吃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喻文州在旁边看得倒是牙疼。

远远还隔着五十米的距离,他们不过刚好拐过街道的拐角。那一家小店还亮着灯火,外头打通了一扇橱窗,这个时候拿窗帘布遮起来。

王杰希刚好要走人。

黄少天嗷了一声。

没吓着正主,倒是把戴妍琦给嚎出来了。

喻文州看清楚的时候不自觉愣了楞。

小姑娘穿了身桃红的衣裳,这衣裳不仅挑长相,还挺挑年纪。

她正式十四五岁的样貌,青梅未脱,姿色稍成。下巴刚刚蜕出优美的弧度,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正好是穿得出“俏丽”二字的年纪。

 

王杰希看到两个人也站住了,等着黄少天扑过来的时候伸出脚踩了它尾巴一下。

黄少天立刻反口去叼他,扑了个空。

喻文州走进,朝王杰希点头致意。

“那么晚?”

“我来送点东西。”

喻文州没接他话头,倒是看着上蹿下跳的黄少天,朝着人讨了个人情:“少天今天有点兴奋。”

言下之意,你就别计较了。

王杰希倒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拿脚顶着黄少天的头把他踩回喻文州身边去。

“不奇怪,今天月亮挺圆。”

两个人相互告别,也没说什么废话。

实际上这画面诡异的不得了,凌晨四点钟,夜黑风高的,喻文州看上去挺眉清目秀的一小伙子拉着只大狗到处溜达就够惊悚的了。

还碰上夜不归宿的王杰希。

再加上个穿了身桃红色长裙的古装少女。

喻文州问:“要不我们进去说,大晚上的被别人看到挺不好。”

 

黄少天一直以来挺想养一只活波可爱的小柯基,威尔士柯基或者爱尔兰柯基都可以,重点是腿演短,走路要小碎步。

用他的话来说,那才够有气质。

两个人也不是没有付诸实践过,可是一到白天,只要那狗醒过来,唯一的乐趣就是满屋子的撵着喻文州跑,一边跑一边叫,黄少天在后头怎么吼都没有用。

到了晚上又有人气势太强,搞得它又一股脑的往喻文州怀里头钻。

最后是黄少天先受不了了,洗白白之后送给楼底下姓卢那小子玩了。

其实送了之后也有好处,比如说小崽子晚上很少溜上来敲他们家门了。

本来这念头也消下去了,偏偏戴妍琦做了只机械鸟送给喻文州——重点是做的还挺好。弄得黄少天心痒痒,酝酿酝酿就去骗小姑娘了。

叶修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特别往那鸟的腿上拴了封信,不知道拿什么纸写的,上头还黑了一块,一看就知道是烟灰落上去被掸开造成的。

黄少天拿着那封信就干嚎。

喻文州说其实他说的也是事实,别太在意。

黄少天说我呸,我下了血本的好吗?好吗?好吗?!

后来黄少天把他买去贿赂戴妍琦的零食发票单拴鸟脚上头了,特意不卷起来,就任由那么一长条纸片洋洋洒洒的漂洋过海。

喻文州都不知道他和叶修这斗嘴的情趣到底是哪里来的。               

 

两人一狼进门的时候喻文州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回想了一下才发现是那挂在门上的铜铃被人取下来了。

“铃铛呢?” 

“我拿下来了呗。”

“为什么?”

“关门休息,所以拿下来了。”

跟在后头的黄少天想了想,这是他们认识这半个月以来,第一次听戴妍琦说关门,以为这小店总是开着的,二十四小时,什么时候都在营业中,所以他们才放心的在凌晨四点钟摸过来。

谁知道千年等一会。

不仅撞上行迹诡秘的王杰希,还撞上打扮怪异的戴妍琦。

喻文州笑了笑。

看来出门的时辰不对,大概得出幺蛾子。

倒是后头那头小畜生一路兴奋,连走路都一跳一跳的。

 

戴妍琦一路领着两个人走到大厅才停下,忽然蹲下来冲着黄少天招招手。

小畜生蹦跶蹦跶就上去了。

“黄少我跟你说,你要的柯基我做好了,但是做的不是太好。”

“嗷?”

“它不会叫,大概是因为是固灵不太稳定。其实我不太会做大东西,柯基有点大,做出来不太像。”

“嗷。”

“要不我给你做只小鹦鹉?这个体型小一点,应该不会太差。但是应该不能像真的鹦鹉那样学人说话。”

“嗷!”

小姑娘揉揉它的耳朵:“你是答应了吗?”

黄少天硬生生用现在这副威风凛凛的大尾巴狼的外表翻了个白眼。

——答应个鬼,我就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它拿前爪扒了扒地,大意是,翻译何在。

还没耍完帅就被人抄着前胳膊提起来了。黄少天大怒,心想你喻文州你特么每次提我就跟提个狗似得,一点也不给我留面子。

喻文州捞着它的前爪伸出去给小姑娘作了个揖:“少天的意思是,他没听懂你说什么。”

黄少天挺满意的眯了下眼睛。

艾玛这贴心窝的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喻文州伸手挠了挠它下巴,凑到耳朵旁边来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别卖萌啊黄少。”

——你特么!

小姑娘在一边哈哈哈的笑。两手叉着腰,毫不造作,连牙齿都露出来。

喻文州看的也不自觉挑了挑嘴角。

黄少天余光恰好看到,微微往后靠了靠,拿自己的耳朵往人的下巴上头扫了扫。

 

喻文州抬着黄少天的两只前爪,索性席地坐下来,戴妍琦还没长开,身高也小巧,这个时候两个人刚好平视。

喻文州才得了机会近看她的眼睛——小姑娘平时梳了个齐刘海,没事的时候还喜欢撅着嘴吹自个儿的刘海玩。

她的眼睛好看,像是颜色最深的琉璃。

喻文州冲着人笑了笑:“你的眼睛很漂亮,又黑又亮。”

小姑娘撅撅嘴:“真的吗?!谢谢你诶,虽然我自己看不到。”

 

黄少天本来在自个儿抖耳朵玩——它往后的时候耳边可以堪堪擦过喻文州的下巴,后者会不自觉的往下躲一躲。

反正他闲来无事,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玩喻文州来的好玩。

戴妍琦说话的语气一如平常,甚至连嘴角边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它甚至惯性的把自个儿的耳朵再往后动了一动。

喻文州没有如前几次一样往后躲。

 

一时间没人说话了,屋子里头只听得到咔哒一声,那是戴妍琦自己做的小钟,拿油彩画五颜六色的花朵,统共十二朵。

她用的是老时候计时的方法,两个小时算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开一朵,时辰到了,就又闭合起来。这东西是两个人陪着她做出来的,黄少天在一边夸她心灵手巧,喻文州在一头帮她抱着雕刻好的木花,翻着面的让她上色。

最后再自个儿的肚子上头滚出几道红红绿绿的东西。

他们做了挺久,三个日升日落,在黄少天第四次变成狗的时候终于完工。

一开始小姑娘挑的都是些名花,她说她要做牡丹和白梅,月季和芍药,还可以做玉兰和水仙。

不巧的是旁边有一个黄少天。

“要不做个那个吧那个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他从自己兜里头拿出手机翻出照片给戴妍琦看:“这个叫什么?”

小姑娘回答说:“狗尾巴花。”

黄少天一副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的表情。

谁知道小姑娘倒挺认真的问了一句:“黄少很喜欢吗?”

——你个不会看眼色的,这么丢脸的事情我怎么会承认!

他恹恹的开口:“我觉得挺好看的,还以为是谁专门在小区的花坛里头种的。”

黄少天摆摆手,示意“休提休提”。

戴妍琦把原本的凿子放下,换了把尺寸更小的,将桌子上的木块拿过来:“那就做这个呗,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黄少天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姑娘下手挺稳,连多余的木屑都没有。

她的侧脸映着灯光,倒不像是个十多岁的女娃娃。

 

最后再黄少天的瞎凑热闹之下,花盘大概还加入了波斯菊和石榴花,最不能忍的是加了个猪笼草,两个人还兴致勃勃的讨论为了看起来逼真一点要不要加一只苍蝇,一到时间就飞进去。

“可惜我做活物总是做不好。”

喻文州在一边帮她收拾桌子上头的工具:“那只鸟做的挺好的。”

小姑娘把锉刀递给他:“我做了一年多才做出来,老费劲了。”

 

其实她不太愿意做活物,费劲又耗时,还未必成功。

不过他还是答应黄少天给他做只柯基。

倒不是全因为那一大堆的零食。

或许是在某个夜里头这两个人忽然开门进来,而她正在摆弄个什么物件——那个人考虑的不太好,工作台的高度有点微妙,用椅子垫着的话又会太高,所以她每次都要踮着脚。

黄少天变成狼之后力气挺足,索性就让戴妍琦坐在它背上,然后自个人站在桌子旁边当个真皮椅子。

 

按说应当是不知道“孤独”这种情绪的。

她甚至连难过的表情都不会。

别人看她活波可爱,像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不过她也确实是个小姑娘,十六七岁,天真烂漫,不知忧愁。

但是她还隐约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坐在露天的庭院里头,他的指头里头把玩着一把小小的锉刀。

“我总是有点不确定用什么给他做头发,一个小姑娘,应该很喜欢打扮,银线的话太硬,扎起发髻来不好看。”

他的身后跪坐着很多人,他们穿一样的衣服,神色不明的看着前头的男人。

没人答话。

那男人半晌之后又自顾的答到:“不如用蚕丝,柔软度很不错。”

半晌又摇摇头:“但是太容易坏,要想想办法。”

忽而就有风来,吹过院中湖边的垂柳,有一缕柳条落在水中,风一过就搅起几圈涟漪,水波碰到岸边的石头又弹回去。

有人握着一把锉刀伸进湖水里头洗了洗。

“还要想想办法染成黑色的,小姑娘应该都不太喜欢白头发。”

他的指头很好看,骨节分明,笔直修长,拿着一把锉刀倒像拿着一支湖笔。他的身后坐了很多人,这个时候终于有人答了一句。

“全都由您做主。”

 

三个人静了几分钟都没说话,一时间只听得到浅不可闻的几声呼吸。

两个人的呼吸。

喻文州问:“你看不见吗?我都没看出来。”

戴妍琦摇摇头:“其实也不是说看不见,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定义看见,我可以感知到,像是声音,形态,味道。”

喻文州摇摇头:“我无法感同身受。”

戴妍琦说:“其实我也不清楚。”

黄少天有点难受的动了动。

“那么。”喻文州伸手越过黄少天的头顶,最后停在戴妍琦的脸上面,他的指头张开,微微虚虚的搭在她眼睛周围:“为什么看不到?”

小姑娘握住他的手,分出一个指头来——她的动作很顺利,一点也不像看不到的样子,甚至能准确的分辩出中指和食指。

她握住喻文州食指的第二个指节,然后轻轻使力拉近,往自己的眼框里头碰了碰。

那里入手冰凉,透着丝丝的冷意。

喻文州的手指动了动,从黑色的眼珠滑到旁边。

硬的。

“是黑曜石,当初先生找了一万颗才找到适合的,他说很适合我。”

喻文州收回手,不知道怎么的,感觉好像那股凉意一直绕在指尖不肯离:“很适合,很漂亮。”

“看上去是不是很真的一样?”

“真的也没有那么漂亮。”

小姑娘看上去颇为高兴:“谢谢你。”

喻文州莞尔:“不客气。”

 

一边花盘中的花又换了一朵,此前是黄少天选的喇叭花,开起来也不轰烈,不过孤零零的一小朵。按说这种卖相大多上步了台面,不过戴妍琦无所谓,她不过图个高兴,怎么开心怎么玩。

下一朵倒是传统的芍药,黄少天挺没审美观的一个人也觉得好看,就保留下来。

粉红色的花瓣,到花心的时候用最小的刷子一点点刷出白色来。

这花的意思好坏参半,长的像是牡丹,又少三分贵气。

喻文州觉得倒是不错,挺符合当下的意境。

 

戴妍琦的解了自己的发髻,她今天穿的讲究,一袭水红色的长裙,露出来的鞋尖上头还缀着珍珠。

指头插到头发里去,从发根往下梳理。

喻文州发觉她头发顺的很,轻轻一扯就妥帖,半点毛躁的迹象也没有。

 

“我从很久以前头发就是这个样子了,很多人都说很漂亮。”她年纪还不够,刚好是姑娘家堪堪有了点爱美之心的年纪,还不会学富贵家的小姐画指甲,一只手伸出来白净的很,又软又小:“有一段时间,女学生门闹革命,各个都爱剪短头发,但是我舍不得。”

“因为先生做的很不容易。”

“他用冰蚕的丝,放在水银里面煮,水银都浸到丝线里头之后,就不那么容易断。”

“然后又拿出来浸在墨水里头,又拿出来晒干,放在清水里头把墨汁泡干净,然后又返回墨水里面去泡,来来去去很多次,黑色终于洗不掉了。”

喻文州听她说的难过——其实她未必难过,说的时候神态甚至的雀跃的,带着点自豪和骄傲。

他拍拍怀里黄少天的头,把人放过去。

黄少天拖着条尾巴朝戴妍琦走过去,绕到她的深厚,背脊弯起来,卧在她后面。小白眼狼身形很大,就算这样也能把人圈起来。

戴妍琦转身看了它一眼,走过去往黄少天圈出的那一小块地方坐下来。

她和喻文州说:“所以剪掉就长不出来了,所以我舍不得剪。”

 

记忆里头——或许都不能称之为记忆。

大概是那个人印在她脑海里头的影响,不知道怎么形成的,画面和声音变成流动的灵气,被感知之后又变成画面和声音。

甚至连说话时候的温度都记的清楚

她总是比肖时钦认为的能记的很多事情。比如说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正春,院子里头的柳树长的很绿。肖时钦不太喜欢用柳木来做东西,他说不吉利。

但是那个时候的她不过是木中的一缕灵,哪里知道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划分。不过这话倒是记得清楚,她以后的日子也不太喜欢用柳木来做东西。

后来她从书上读到,柳木属阴,树荫下头会住着不肯离的鬼魂,所以她往院子里头又栽了挺多的柳木,可以从春天一直绿到秋天。

她往那树下去过很多次。

没有当初的人,也没有那人的魂。

 

有得到的高僧从很远的地方来,看到她的时候很惊讶,小沙弥碰着化缘的钵。

那老和尚问她,小姑娘,这地方荒凉了很多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有点不明白,这明明是很热闹的,记忆中很多达官贵人架着华丽的马车前来,奉上成箱的金银,成批的锦缎。

那个人把把东西都收下来,期间或许还会讨要一两个没有听过名称的东西。

她穿一身桃红色的衣服跟着他。

走过临湖的长廊,抬头看梁上雕刻这繁复的图案,大多是偃师们信仰的神明和意味不明的图腾,后来她不喜欢,抬着椅子,用油彩将那些都盖住,画成大片大片的牡丹花。

——噢,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些金银还堆在仓库里面,太久没有拿出来用,都蒙了灰。

记忆里头那个人的用度也不算奢侈,从来都是简简单单一身白袍。金银大多被他拿去化掉,用来涂抹机甲上的漆色。

后来她用金粉将长廊上的牡丹都勾了一道边,夕阳落下来的时候会反射出金黄色的光。连院中的湖水也映成金黄的一塘。

那老和尚跟在他后面走过长廊,法杖敲打在地下发出“铛铛——”的声音。

遥远的像是西湖上头雷峰里头的晚钟。

曾经有人和她讲过某个故事,说执伞的白素贞,断桥的情谊。

她问我像白素贞吗?

肖时钦笑着摸摸她的头:“你应该是那条小青蛇吧。”

 

老和尚看着那一条金碧辉煌的“想不到这百年前盛极一时的偃术之乡,时至今日,依稀还可见旧日辉煌。”

戴妍琦没回头,她没和那老和尚说,她每年都要把这一条走廊重新刷一遍。

大概是做的太逼真,所以好像一切都还是旧模样。

那小和尚怯怯的问了一句:“女施主,有吃的吗?”

走在前头的小姑娘顿了一下。

——噢,原来人都是要吃饭的。

 

戴妍琦这些年走过了很多地方,看过很多事情,但是还是没有长大。

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心也像个小姑娘的样子。

那个人当初帮的注灵的时候说:“我希望你永远开开心心。”

他教会她很多东西,一生的偃术。雕刻时候的力度,勾线时候的轻重。某个小国的皇帝坐在一边,紧张的问肖先生,汉朝的军队越来越近了,那批武器。

肖时钦正在教她做一只机械鸟,手上握着小小的锉刀,在翅膀上面刻出羽毛的纹路。他的握着她的指头,搓到改由戴妍琦握着。

她问:“做出来可以飞吗?”

“可以,但是没有眼睛,飞起来也不好看。”

“这个你说过,要滴入生灵的血,这样才像活物。”

一旁的皇帝不禁又问了一句:“肖先生。”

年轻的偃师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回了一句:“知道了。”

 

肖时钦做任何东西都很厉害,他能制造攻城的利器,也能制造出防御的防具。塞外千里黄沙中,他建造出亭台水榭的院落,来往的商人很多,他们从这里买一个小小的物件,然后带回长安,能翻百倍的价格。

这不过是一个部落,附庸这弱小的国家,穷的厉害,连附近打劫的马贼也不愿意往这个村子里面来。

后来出了个肖时钦。

旷古烁今的大偃师,他帮周围的诸国建立城防,或者设计武器。

这一方水土也富庶起来,楼兰的国王送来碧眼的胡姬,她们穿着轻薄的舞纱走过黄金廊;乌孙的国王送来健壮的奴隶,他们日夜守在火炉边,保证炉中火永不熄灭;月氏送来成群的牛羊,它们的皮毛被剥下来,铺在大厅的地板上。

马贼还是不敢来,因为他们还没进来,就已经死在防护的机甲手中。

戴妍琦一直都穿桃红色的裙子,那是千里迢迢从长安运过来的,出自城中最负盛名的“御锦轩”,帝都的小姐们只有在最盛大的节日里头才穿着这样的衣服。

但是那些人说她不是个小姐。

她不过是肖时钦做出来消遣的一具偃甲。

因为村子里头的人都太笨了,肖时钦一个人撑起这个地方,所以他做一个自己喜欢的东西。

 

“其实我挺高兴的,因为如果和他们说的一样,那我大概没有讨他厌的地方。”

黄少天在小姑娘后头打了个响鼻。

喻文州没接话,他嗓子干的厉害,努力咽了几口吐沫之后才感觉好一点。

“我也听说过这位大师,流传下来的东西拍卖会上都是天价。”

“其实先生还是喜欢做活物,飞禽走兽都好,像是真的一样。”小姑娘摸了摸后头黄少天的头:“不过我一直都做不出来。”

喻文州没由的就想到当年他们进门时候那只在桌子上做了一般的机械鸟。

——因为他不是人,所以不过是偃甲,永远也成不了活物。

“那你一直陪着他吗?”

“没有,后来他离开了,听说是汉朝的皇帝召见了他,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长安?”

少女坐在长廊上面,她身后的那些胡姬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年轻了,曾经想绿琉璃一样的眼角蒙上灰尘,金色的卷发也泛白。

只有她还是当年的样子,最好的年纪,永远穿桃红色的衣服。

戴妍琦对肖时钦的离开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她本来是不会难过的,那个男人在制造她的时候就是如此设定的。

他甚至专程回来一次像她告别,告诉他维护防御偃甲的方式,告诉她他所有的本事都写在那间书房里面。村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来向他告别,拥抱或者亲吻面颊。

他们说先生在那边会很好的。

所以她也相信他在那边会很好。

后来他守着偃甲村,一年又一年,黄金长廊上的油漆上了一道又一道。

那些人慢慢老了,胡姬们嫁给了村子里面打铁的匠人——她们本来是宫里面最美的舞娘。

然后村子里面的水源干涸了,年轻的人悲伤行囊离开这个地方。

她解开四周的防御让他们离开。

有人问戴姑娘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她说不用,我又不需要喝水,拜拜啊。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她会在这个地方呆到永远,直到她身上的螺丝松落,直到她身上的油漆斑驳——但是肖时钦的手艺那么好。

外头的过了几百年,她还是和当初一个样子。

 

后来她随着老和尚离开这个地方,他们穿过浩瀚的沙漠,遇上南下的商队。

她说他要去长安。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个听说了很多次的城市,在肖时钦的嘴里那是始皇帝建造宫殿的地方,里面放着他从六国掠来的所有珍宝;在胡姬的嘴里它是世上最繁华的地方,那里面的女人穿层层叠叠的衣服,梳着高高的发髻。

然后她看到那座最大的朱门打开,白马拉着华丽的车架走出来,前面是恢宏的依仗,锦旗在空中翻滚。有英俊的伶人在车上唱歌,和西域所有的歌谣都不一样,悠长又空旷。

她问旁边的人:“这是汉朝皇帝车帐吗?”

那人怀着可笑的神色看了她一眼:“哪里来的小姑娘,长的还挺好看,可惜是个疯子。这是皇帝在嫁公主,这是大唐的公主,姓李。”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那个白衣轻缓的偃师已经不在了很久了,就连他去效忠的那个皇帝,那个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男人,也已经不在了很久了。

甚至连那个朝代都已经不在很久了。

 

屋子里头的花盘上那朵芍药已经完全打开了,怎么看都像是真的。

传说中牡丹和芍药都不是凡花,曾经有瘟疫肆虐,花神盗取了王母的仙丹抛落人间,一半变成了木本的牡丹,一半变成了草本的芍药。

其实芍药还有另外一个名称叫做“将离”。

离草之哀。

戴妍琦手上捧着个盒子,看色泽是老东西了,她转头去看了一眼时间,从地上站起来,将那盒子打开给两个人看:“我找了很久这个东西,后来遇到魔术师,他说可以种给我。”

那是一株绿色的花草,通体碧绿,唯有顶端一朵小小的花苞。

戴妍琦领着两个人往二楼走去:“我花了很多年才做出来,仿造先生当年的所有方法,但是我没有他那么有本事,很多材料都要自己慢慢的找。”

三个人拐上了二楼,戴妍琦推开门,里面随地都是舍弃的材料。喻文州不小心踢到了一块木板,抬头才发现不远处坐了个人。

穿着古时的衣饰,头发没有挽起来,顺着肩膀披下来。

眉眼恭顺,气质温良。

“我没有血,所以没有办法做活物。但是后来我在古书上看到,有草叫回梦,可溯前生之魂。”

她将盒子里头那株草拿出来,绿光萦下来,沾染在指尖上头。戴妍琦将那草木放在那具“身体”

听说人死后,魂魄混聚集于三川途上,走过奈何桥,敲头是垂暮的老妪,熬一锅苦到心里头的茶汤。魂魄饮下之后,前程往事都被洗干净。

——那么那些被洗掉的前程往事又去了哪里。

 

“落在忘川河中,变成大朵大朵的花,人这一生,总是忧愁大于欢愉,悲苦大于喜乐。”

王杰希将手中的最后一根杠杆搭上螺丝:“所以开出来的花都是血红色的,忘川河边的曼珠沙华海。”

他身后站了个人,躲在屋檐下头,身形被遮挡了一边,只余下一定星火,伴着缭绕的烟雾。

“回梦草又是怎么回事?”

王杰希笑了笑:“借由着草木的灵气,将三途河边散落的记忆聚集起来。”

叶修问他:“这就恐怕不是一个人吧,连魂魄都没有了。”

“不是,不过其实一个人到底是那股魂魄,还是这几十年的记忆,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小姑娘想要的不只是一个记忆。”

王杰希站起身,在苗圃旁边的水龙头下洗了洗手:“这我就不知道了,大概还用了什么其他的办法吧。”

 

虚空中的风吹开了窗户,黄少天微微弓下背脊,两爪超前,喉咙里头发出闷哼。

喻文州伸出手去虚晃的触碰,彻骨的凉意从之间传过来。

不是尘世间的风,那是穿越过冥河,带着千百年前的气息,从幽冥的深处,重归的魂魄。

少女手中的植株凌空升起来,有蓝色的荧色光点从窗户飞进来,掠过她耳侧的秀发,像是很多年轻有人用手指撩起几缕青丝。

“小姑娘都是爱美的,所以还是做成黑色的吧。”

那是隔着时光的温柔,来自千年前的某个远方。远处是落日,大漠上的落日总是红的烧着天边所有的云,余晖落下来打在湖水上,像是传说中仙人居住的地方。

闭眼的胡姬从身后的长廊走过,身上还挂着汗水。

有人俯下身子来看了她一眼,带着熏然的香气。

——“先生快做完了呢,说起来小戴真是好看啊,我们看了可真嫉妒。”

 

那蓝光凝固起来,变成拳头大小的光晕,落在那株回梦草上面。

顶端的花骨朵慢慢绽开,变成小小一朵,虽然又翻出一片花瓣,像是敦煌舞中繁复的手势,一朵一朵的花。

 

喻文州拿手去挡眼睛,恍惚中听到少女清脆的声音。

——“欢迎回来啊,欢迎回来!”

 

 

黄少天的柯基梦终于成真,某个清晨有少女敲开他家的门。戴妍琦换回日常的衣服,扎了个搞搞的马尾辫,她抬着个盒子递给黄少天。

黄少天接过来的时候被她拿个小针戳了一下他的指头,一滴猩红色的血滚落,落在那个伸出盒子的脑袋上面。

柯基抬起头舔了舔黄少天的手。

“汪!”

 

“所以,现在我得带两只狗了?”

黄少天拿尾巴扫了一下他的腿表示对这个定义的不满——它走在前头,喻文州没给他套狗绳,因为那条绳子拿去套它的新宠了。

小柯基被喻文州牵着,却一直要往黄少天那里跑。

黄少天抬起爪子给了他一下。

——滚滚滚,不要闻老子屁股。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喻文州捞出来一看,气象局发布了雷电警示,话还没出口就听得天边轰隆声,手中的绳子一紧,柯基吓得死命往黄少天的尾巴下头躲。

 

——“这可真是,挺稀奇的。”

年轻的偃师在一场罕见的雷霆之后从藏身的山洞里面走出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全湿了,昨天夜里一直在打雷,天火携着轰鸣声无可抵挡的从天上坠落,树木被拦腰劈断,森林中的野兽仓皇逃脱。

他从塞外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寻找那座传说中的灵山,听说上面长着通天的灵木,可以用来制造最精致的偃甲。

肖时钦俯下身子,那伫立了几千年的通天巨木已经不复最初模样,到处都散落着焦黑的树身和木条。

孤零零留下的树桩下头,树身扭曲而长成了奇怪的形状,围出一处小小的凹槽。

他掸开上面的叶子和残渣。

只见一朵小小的芍药开着,桃红色的花瓣上头沾了灰。

——“刚刚修出灵识的花精吗?我将这神木运回去做一副最完美的偃甲,既然你受它庇护,不如就将你的灵识抽出来做偃甲的精魂,你说如何?”

 

那是千年前的日子了,年轻的偃师还没有名扬四海,他从山中来,带着宏图壮志,想着终有一日,这天下的人都会听说他的名字。

他的腰间露出一抹桃红。

那是小小的,刚刚聚灵,还未曾下过这红尘的。

一朵芍药花。




                                                               ——《卷二 / 傀戏 /  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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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吧啦吧啦一下关于是《十说》这个故事。

通篇大概有十个故事,但不是说有十个CP什么的,我要留一章给黄少刷刷帅,留一章给喻队刷刷帅,留两章给他们两个谈谈恋爱什么的【。

所以大概独立的故事有六七个左右,说到底我浪够了还是要回到黄喻上来的【等等。

其实十说就是个套子,要一个结一个结的解。

看似没有关联其实它们都是有!一!腿!的!【。

至于最后到底如何!

没有坑的话我就告诉你。】

【噢噢还有!!求两情的repo哎呀呀呀呀呀!它封面那么好看你们都不想拍一张吗么么么哒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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