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為裳

噗嗤一声摔回来!

【全职高手】 [ 黄喻 ] [- 十说 -](卷三)

-、狼人吸血鬼paro。

-、私设、ooc、狗血。

-、独立成章,不影响观看,每一章一个CP,标签独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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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去哪里玩?”

喻文州把黄少天抱在怀里,直接坐在地板上头,面前摊开了张中国地图。后者的一直爪子被他捏在手里头玩。

正好是下午七点的时间,前段时间戴妍琦送来了个花盘,一溜的狗尾巴草,黄少天脸臭臭的收下来,然后专门买了个小茶几来放它。

后来两个人发现这东西恐怕不是小姑娘做的。

虽然是一溜的狗尾巴草,不过这次开花的时间变成了每一个小时一朵,二十四朵前后参差的在那个木盘子里头摆的满满当当,中间雕了个蹲坐伸舌头的……柯基。

第一次开花的时候黄少天闻了一句:“什么味道。”

屋子里头萦绕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喻文州往那盘子上头扑腾着翅膀飞过去,正好看到那只木头小狗变了个位置,一路跑到渐渐打开的那朵花面前嗅了嗅。

黄少天跑过来说:“有花香味道文州你有没有闻到。”

喻文州觉得连接目睹了这样的两个画面,心境颇有点微妙。

然后一盘花开开合合,两个人再去那个小店拜会,只看到肖时钦领着戴妍琦不知道在做什么东西。

他和那天晚上坐在屋子里头的人有点不同,头发剪短了,穿着件白衬衫。眼睛上头带着片专用的镜片。

喻文州和他打招呼。

黄少天撵着戴妍琦往二楼跑,它嘴巴里头叼着那只小柯基的后脖子。

“你不要喂它吃东西啊黄少,食物会把链条卡住,你要是真想喂喂机油好了。”

“嗷嗷嗷嗷!”

它叫的惊天动地,坐在一楼的两个人被吓了一跳。

肖时钦问:“他……在说什么?”

喻文州耸耸肩:“我也不太清楚。”

前者沉吟了一会,才又接口,语气里头带了点明显的佩服:“听不明白还能如此相处,说起来确实是挺厉害。”

他说的不假,却不知道是触了人哪点心思,喻文州勾了个笑,半真半假的摇摇头:“说起来都是孽缘。”

“应该是有点冒昧,不过不知道两位在一起多久了?”

“百来年吧。”

“走过很多地方?”

喻文州不明显的动了下眉毛。

“这还真没有。”

说起来两个人确实这么着百来年了,不过日子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一直都宅,当年打战打的天下大乱的时候就跑去隐居,反正都是老妖精,也不用考虑食物的问题。

黄少天在那段时间的乐趣就是从一座山头跑到另一座山头。

不过喻文州活的不怎么样,动物的血液毕竟不怎么好喝也没什么营养。他虚的有点过头,面色惨白惨白的,晚上黄少天变成只大狗拿自个儿肚皮把他埋在下面。

按理所他本来不应该是怕冷体质,偏偏那十来年养出了点贪暖的习性。

后来肖时钦建议:“不如出去玩玩,山川游历,最快哉不过。”

他年轻的时候颇有些浪荡的岁月,一路从西域,穿过雁门关,沿着官道走了很久,最后大概是停在了江南。

现在的版图还是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些当初的地貌来,只是地名全都要重记,不过他聪明,这些倒也不算什么事情。

戴妍琦问过要不要回家去看看。

他算了算时间,恐怕再金碧辉煌的曾经,都已经埋在了黄沙下头。

不知道是不是日子太长都会生出点随意消磨的心态来,懒骨头也一点点生出来两个人索性就在这个城市里头学着喻文州和黄少天的榜样一点点蹭着时间。

黄少天说我呸,我这不是被叶修带坏的,想当初那我也是一口气跑十个山头不带喘气。

其实他现在跑十个山头也不喘气,不过喻文州那个时候没办法说话,也就没揭穿他。

 

喻文州在面前的地图上头拿红色的勾勾画画,其实事实证明黄少天买东西实在是不怎么靠谱,他买了一副气候图,大片大片的地域被用红红绿绿的颜色涂满,他手里头那只小红笔实在是势单力薄,往往要来来回回涂好多次才能看得清。

 

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就对肖时钦的话上了心,干脆回家收拾收拾就打算出去浪荡——叶修得知消息之后专门挂了个电话来给黄少天,嘱咐说记得给哥带当地特产。

“我们去泰国,人妖你要吗?”

“东南亚好啊气候湿润又雨水充足,王大眼说这种地方长出的烟丝最好。”

“你就嘚瑟吧你,有本事你让王大眼给你种去啊,绝对比哪长出来的都好。”黄少天往个双肩大包里头塞东西,后来又觉得塞得太多了,又往外拿,电话夹在耳朵边上头一抖一抖的看着要往下掉:“你说你这丢不丢人丢不丢人……文州给我拿一下那个洗漱的杯子。”

喻文州飞到洗漱间里头,抱着杯子又飞回来,黄少天接过来往包里一塞,结束通话,抬头问他:“有没有决定好去哪里?”

他们行囊满满跃跃欲试,却连去哪里都还没有决定好——喻文州忽然挺庆幸黄少天挂了叶修的电话,要不大概会被拿去嘲笑三年。

黄少天干脆跑出去买了副地图,两个人茶几旁边勾勾画画。

其实黄少天没说明白,他这些年宅成了家犬,但要是往前放个百来年也算是从小打到一路野大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往外不过是留一个风骚的背影。

两个人讨论来讨论去,连个屁都没有讨论出来。

喻文州把旁边的笔记本电脑拿过来,干脆上网看几篇的价格。

“最近南方都下大雨……”

黄少天拿尾巴从后头悄悄去弄喻文州露在后面的脖子。

喻文州往前躲了躲:“要去西藏吗?”

黄少天摇摇头。

“敦煌?”

黄少天把爪子搭上电脑鼠标往下拉了拉,喻文州在一边看的好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修成了这种本事。

他把黄少天抱到身前来,干脆把头放在它脖子上头,一只手伸出去覆在那狼的爪子上,陪着它一页页的往下翻。

屏幕上旅游信息滚动,各家的旅行社都夸的天花乱坠。

不过他们两个这种变来变去的画风实在是不太适合跟着一大堆人到处跑,怎么看也是自助游的命。

黄少天一直是个跳腾的性子,就算夜晚变成狼也能闹腾的热热闹闹。它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一时间房间里头的没人说话。

这个形态下喻文州呼吸浅的很,倒是黄少天呼气的声音很大。

一时间居然生出点错觉。

要不是背上还有那个人压下来的重量,就像只有它一个人一样。

像是以前的日子,孤狼走在荒野上头,天苍地茫,多孤单。

 

那头狼回头过头去,喻文州有点不明白的松开手,两个人中间空出一条缝隙来,黄少天凑上来舔了舔喻文州的脸。

糊他一脸口水。

喻文州扯着嘴皮笑笑,埋下头去把口水蹭回它脖子上。

一只手伸过来,环过它的脖子,在后脖颈处不停的来回抚摸——喻文州将那头大狼抱在怀里头。

“少天啊……”

他说的很轻,又带着些寻常笑意。

黄少天忽然很想抱抱他。

但是现在他的样子不太好,手伸出去会挠伤人,所以只好把爪子收在掌中,尽力装的温和恭顺。连眼神都能温柔起来,哪里还像是一头孤狼。

 

 两个人买飞西安的票,本来打算买下午的飞机,不过就怕机场里头藏着高人,一眼看破黄少天这身伪装的皮相,只好给喻文州买了个铁笼子装在里面,一路提到机场去。

喻文州被工作人员提走的时候黄少天巴巴的睁着眼睛在后头往。

知道看不见了才略有些烦躁的转头进候机室。

起飞的时候他才想明白当初怎么就被肖时钦忽悠了动这点多少年没动过的心思。其实两个人不爱往外跑也是有一定的原因,毕竟携带不便,谁携谁都不方便。

下飞机的时候黄少天跑的比谁都快。

一溜就跑到宠物提取点。

笼子里头黑乎乎的一坨。

货物层连个灯都没有,其实他睡的不错,只是挂在笼子上头会被偶尔的颠簸弄醒,索性就肚皮朝下的睡过去。

一降落它就醒了,又懒得起来,干脆保持原状的等着黄少天来接他。

这个样子看上去就病恹恹的。

黄少天提过来的时候眼角都逼红了。

 

黄少天刚刚出机场的时候就把那个笼子给扔了,喻文州心想着回程的时候还要用,又扑腾着飞过去给捡回来。终归黄少天是不愿意在把人往里头丢,只好一只手提着个空笼子,另一只手把喻文州捧在手心里往外走。

后头喻文州不忍心,顺着他胳膊爬上去蹲在人肩膀上面。

黄少天走的快,背着个大大的双肩包,眉目年轻的就像是个外出游玩的青年。

恍惚间喻文州觉得自己的脸上被个东西打了一下,他伸手去拿下来,掌心一朵粉色的玲珑花。

那是处老院子里头伸出来的枝桠,缀了累累一树嫣红色。

黄少天感觉到肩膀上的动静转过头来看,正好看到喻文州头上顶着一朵花转过来朝他眨眼睛。

“……拿下来,你给我拿下来啊!啊!啊!”

喻文州被他两只手掐住身子摇的有点晕。

 

“西府海棠,古来称作“国艳”的名花。”喻文州从黄少天那个双肩包里捞出狗绳来给它挂上:“你是有多不喜欢。”

黄少天的嘴巴里头还留着股子花浆味。他刚刚乍一看冲击太大。在喻文州颤颤巍巍从他两掌之间抽出一只爪子将脑袋上头的花给拿下来递给他的时候,一个没忍住冲上去就哪嘴叼了。它往上哼哼哈哈了两声,领着人拐出客栈的小院子——其实也不算是院子,不过四四方方一小片的地方,木质的楼梯陡的厉害,本来是直接通道临街的地方,不知道怎么的被店主用木头围了处院落,里头不过种了一树花,放了一张椅。

从楼梯下来的时候又有一阵风来。

黄少天鼻子上被砸了朵花,激的它打了个喷嚏。

一楼是老板娘自家住的房间,正开了小小一扇窗户,透出些许灯火。

“喻先生是要出去吗?”

“出去随意看看,刚刚来也睡不着。”喻文州结果她递过来的登记册,那一栏写的简单,不过是个名字和电话号码。

他带着黄少天实在是住不进正规的大酒店,也不知道黄少天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摸到这处地方上头来。

小小的一栋小楼,居然还是老旧的制式,木头的颜色深浅不一,也不知道到底是补了多少回。由个八十岁左右的老太独自看着,据说是祖上产业。

黄少天蹲在一边等喻文州。

不经意抬了头,从他这个角度看上去,满眼满鼻的花。

它忽然想起喻文州说这话时候的那个表情,眼角微微向上挑了一点,整张脸看上去就年轻了不少,他本来长的好,不过平日里头端的太厉害,这样才显出点风流意味来。

忽得就想起什么来。

大概也是这个情景下头,有人笑说了一句白梅风骨。

黄少天想,比起当年来,这次见的白梅花,时间早了不少。

——不过老妖怪还是没什么变化的。

 

那年喻文州还是个模样上的公子哥,学那些留洋的少爷们梳着时髦的发型,他穿一身的白西装,出席某个上流社会的晚宴。

主人家是朝中的贵胄,其实家道也中落了不少。

那个江山那么飘摇,可惜里头的人还是纵溺在声色里头,四九城里头混着三教九流,上等的人家或者是下等的庶民,各有个厮混的方法。

黄少天跟着魏琛混在街头的帮派里,各家字号的名字都取的响亮,其实各家都穷的厉害,不过是在江湖上头讨个生活。

不过他们这个帮派又有点不同,至少所谓的金银不算是真正渴求的东西。

魏琛向来盗亦有道,那些个所谓的栋梁,不挖开心来看,谁知道里面有多黑呢?

那天晚上的黄少天跟着魏琛一起遛进大院,院子里头挂着大盏大盏的灯笼。

那院子里头也种着棵白梅树。

喻文州微微侧过头来感受到这夜里头的杀意。

那墙角伏着一尊凶神。

年轻又健壮,足以让他规避,走的时候手里头还抬着别人敬过来酒,其实他不爱喝这玩意,太苦又太辣。

喻文州不是个爱惹事的人,当初两个人的那么匆匆一眼,谁也没把谁当回事。

 

“想什么?”

喻文州问清楚路程之后走过来,黄少天已经整个趴到地上去了。他捞着了狗绳,因为太长,在手腕上头绕了两圈。

两个人沿着外头的路慢慢走。这块是个度假村一类的地方,近些年才建起来的,后头是山,围湖一圈的屋子,看样子也不是新建。

客栈的老板娘刚刚给他讲的不少,大概是少看到这么眉目清秀的年轻人。

“她说她小时候是住在这一块,母亲是大户人家的姨娘,不能住在本家,只好住的远一点。”喻文州拿脚去踹了踹前面那只狼的尾巴:“跑慢点。”

黄少天这才一爪子刹住车,反应过来才发现自个儿一个得意忘形跑的实在是太快。

也得亏跟着的是喻文州,普通人大概老早跑吐了。

它蛮不好意思,折身回来讨好的蹭了蹭人裤脚。

谁料不知往哪里又来了一股香味,硬生生激得打了个打喷嚏。

糊了喻文州一裤脚的鼻涕。

 

——艾玛……

黄少天要是个普通属性的阿拉斯加,倒是也能面不改色的伸出舌头去帮人舔干净了。

偏偏他不是个阿拉斯加,属性也不算普通。

只好微微哼哼了声当没看到的换了只脚蹭。

还好没人跟他瞎计较。

黄少天再抬脚的时候看到前面路中间洒了一地的木芙蓉,心下一狠下脚也就带了杀气,踩了一路的零落成泥。

最后转角的地方孤零零伸出一根枝头,开了缀缀的一条繁花似锦。

黄少天从喉咙里头压出一声吼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可惜这一声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倒像是撒娇的意味。

“这是木芙蓉,历史上有位相当有名的“花蕊夫人”有没有听过?”喻文州想伸手去摘,却见本来已经撇过头去表示不屑的黄少天忽然掉头,朝着离他不远的地方咬了一口。

空气里头隐隐还听得到它牙齿咬合时候的声音。

喻文州一脚退后了两步,他手上还拉着黄少天的绳子,在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力气里头号称可以拴住最大型犬类,绑在汽车上面拉着跑也不会有什么什么问题的绳子发出布料断裂时候特有的一声“啪”之后迅速断落。

野狼伫在喻文州身前,它匍匐下前半部的身子,下颌张开,露出森白的牙齿。后腿上的肌肉拱起,尾巴收到身体下面去。

它现在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只阿拉斯加了。

黄少天嘴里叼住了一朵芙蓉花。

但是它刚刚飞过来的时候明明是有杀意的。

冲着喻文州刚刚伸出去的指尖,花瓣在迅速的飞行轨迹里面被风压紧,类似于刀片的锋利。

那头转出个人来,道路上头没什么照明的东西,唯独天上还留了一轮皓月,月光刚好洒到他背上的重剑上面。

秋天里头的月亮最白。

他往前一步,从阴影里头走出来,身形晒在月光下,拉出凌厉的轮廓。

黄少天一看清楚人的样子尾巴就翘起来了。

片刻后大概又想到刚刚的情形,忌惮这人对喻文州的三分恶意,尾巴又微微塌下去一点,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动作不变。

随后干脆压低着脊柱走过去,站在离人不远的地方。

孙哲平低头看了他一眼。

抬头问不远处的喻文州:“你养的狗?怎么跟只狼似得?”

喻文州看着黄少天一瞬间缩成一坨的样子实在是没有憋住笑,不过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毁尽形象的大笑实在是有点丢面子。只好将身子转了个角度,留个孙哲平一个略为抽搐的侧面。

 

他还穿着件老旧的袍子,用着一把厚背的长剑,没有剑鞘,只是背在背上,淬寒铁的铜色。

孙哲平的右手上还握着两三朵的芙蓉花,花瓣上头沾着灰,大概是刚刚被黄少天糟蹋了一路的那些落花里头捡出来的。

他手掌里头长着一层茧,喻文州在黄少天手里头也见过这种东西,不过黄少天的茧子多长在指腹那里,他用轻剑,又快又准,力气多靠手腕。他很喜欢黄少天握剑的姿势,两个指头扣住剑柄,食指压住剑身。

黄少天这两年宅得不行,偶尔还是会说当年。

他当年确实厉害,足够的资本吹嘘,当故事来说的话可以讲很多年。

 

“因为冰雨太轻了,所以剑身就不稳,挥的时候剑身会动。”

两个人不过熟识也不过短短时日,黄少天专门换了身富贵的衣服来约喻文州去喝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初见的场面,潜意识里头黄少天总是觉得这个斯文的人爱往热闹的地方凑。

当年还是爱新觉罗的天下,黄少天领着人往酒楼去,店家把二楼的雅座留出来专门供给富贵的财主们用,三楼的雅间大部分时候空着,却是留给朝廷里头的贵人。

黄少天领喻文州上四楼。

“我大多时候是在二楼,沾过几个老爷的光偶尔去过三楼。”

黄少天领着人一路走,四楼不过两个相邻的隔间,中间长长一条道。

“四楼是魏老大留出来给自己人用的,其实我觉得有点划不来,多大的地方就空出来。”

“我还以为黄少蛮穷。”

“哪能啊我那是……”黄少天张口要说,话到了一半又咽回去:“这话题挺没意思的,反正我蛮有钱,钱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又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末了他还追问:“你很缺钱吗?你缺的话我可以先借你……说是借也不太对,反正你拿去用就好。”

他这招一掷千金的气魄很得魏琛真传。

花楼里头的姑娘们都爱魏老大这一手,不过黄少天这里好像使用的不得要领。

喻文州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笑着对人摇摇头:“钱对我这种人来说,也不太有用。”

“哪能?不是还听说你捧戏子,银子花的像水一样。哗啦哗啦就没有了。”

“那不就是没什么用,只好拿去花掉。”

那天他们两个谈天谈地,两个人一人一句的胡扯。扯得黄少天心花怒放,毕竟很少有人有这种陪他胡扯的耐心和勇气。

喻文州不仅勇气可嘉,还秀色可餐。

直到后头外头的灯都熄了,蓝溪阁因为自家的少当家大驾光临不能打样,只好在门口挂着大大的灯笼,里头的蜡烛一直烧到了半夜。

掀开饭堂后头的帘子就是偌大一间卧室。

两个人抱在一起睡了,黄少天的头压着喻文州胸口,那点目一览无余。不过好在两个人都喝多了点,睡的蛮安分。

喻文州是第二天走的时候才认识到黄少天没信口开河,他确实有钱的不得了,帘子上头都是一颗颗的珍珠,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

黄少天揉着头发追出来要送他回家。

清晨的时候街上没什么人,起早的小贩还在摆摊子,两个人在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又拐回昨日的老话题。

黄少天听完喻文州的提问之后愣了愣,最后用手做了个执剑的姿势。

两只指头弯起,食指伸出来虚扣住,他指头生的好看,做起来也带着优雅的意思,偏又夹着隐约的杀气。

“你要用指头抵稳,这样剑声才不会抖,抖了就没准头了,没准头的话再快也没有用。说起来喻文州你会功夫吗?要不我教你,虽然我用的是剑不过其他东西我也会一点你要学什么都可以。”想了想却又把这话收回去:“不过还是算了,学功夫挺累人,时间长了手上都要磨出茧子来,我看你是个斯文人,不太适合。”

他说这话的时候把右手伸出来给喻文州看。后者没有躲过,只好用自己的手去翻开他的掌心看上头的纹路,手指摸到指腹的时候触感硬硬的。

确实像他说的一样,黄少天是个用剑的高手。

 

所以孙哲平也是个用剑的高手。

不过他用的是重剑,剑身太厚,用的是整个手臂的力道,连带着连剑柄也大,要用两只手一起才握得住。

与其说是剑,倒更像是刀的用法。

喻文州朝着来人点点头,黄少天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意思,不过没有敌意的大概还是摸得着,也就收了攻击的姿态。

喻文州这个人,多少年淬出了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本事,拿不准是人是鬼,对着人能说人话,对着鬼也能胡扯。

同是胡扯,黄少天显然胡扯的就是没有喻文州那么有水平。

喻文州主动朝那边走了走,最后伸出右手:“你好。”

孙哲平愣了愣,看了半晌才抬起双手,做了个拱手礼。

黄少天又往两个人中间挤,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身体给塞进去,气定神闲的摇了摇尾巴。

孙哲平抬脚一脚把黄少天的尾巴给踩到了地上。

“别咬别咬。”喻文州赶忙在黄少天咬到人之前弯下腰去把它给抱住了,连带着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又是摸头又是摸尾巴的哄了半天黄少天才不一声杀气的往那边冲了。

“多谢……抱歉。”

他本来是个挺傲气的人,很少对着人说软话,况且也不太有给他说软话的机会。倒是眼前的青年,眉目疏朗,谦和有礼,难得的是这份气度。

孙哲平是个有气度的人。

你给他的礼,他自然会还你。

最后两个人沿着那条小路一直往前走,喻文州一路和人不咸不淡的聊些话题,发现其实这个人也不像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

你和他说话他必答你,不过说话透着股不以为然的高高在上。

黄少天在一边听的磨牙。声音响在喻文州耳边,弄得他哭笑不得——为了防止两个人打起来,只好干脆把黄少天抱在怀里走了一路。

他体型偏瘦,黄少天这个形态下又大的不科学。喻文州抱着它走了一路,黄少天怒的不行,偏偏又挣不开喻文州的怀抱,只好委委屈屈的缩在人怀里磨牙齿给。

其实它重的要死,狼的骨头很重,它又那么一大只。

喻文州手有点抖,想了想要是改成背的黄少天第二天又要嘲笑他手残,咬咬牙也就撑过去了,还好他现在是这个形态,力量在最巅峰,要不妥妥的要丢脸。

不过也实在没从身旁这个男人的嘴巴里头问出点什么东西来。

本来这算是喻文州擅长的东西,他长了张老实的脸,又有一把温柔的声音,大多人对着他都愿意多说两句,不愿意说的他也能哄了说两句。

偏偏要是遇着孙哲平不愿意说的,他只会蹙着眉头一言不发。喻文州也无计可施,只好在黄少天舔他耳朵的时候捏它的屁股。

眼看着一条路要走完。

三人留了心,一路过来遇的不少姿色。大概是某个院内的一棵玉兰树,或者又是墙角的一株合欢花,最后是路口一树火红的木棉花。

其实黄少天蹭在喻文州肩头的鼻涕也不全是他故意的。

它实在是有点花粉过敏,不明显,不过确实有。所以很少往王杰希的小苗圃里头跑,生怕着了道,后来才发现王杰希种了几百年,依旧还是一院子的小树苗,也就没什么跑的欲望了。

孙哲平在那棵木棉树前止了步。

喻文州说:“木棉花,不该开在这个时候。”

其实这一路走来,一路开的那些个各色的花,哪里像是正常的样子。不过大多都是悄悄开在没人的地方,唯有这一棵。

张扬又肆意,像是守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往前一步,就是车水马龙的都市,有小姑娘跑过来摆好姿势,远处的男友拿出手机给她拍一张。

好像没有看到道路这一头的两人一狼。

喻文州这才问:“不知道孙先生,是来做什么的?”

孙哲平伸手从树枝上头摘了一朵木棉花——由于先前的作为,喻文州推测他似乎是对自己要摘那朵芙蓉花的行为颇为不满,这一路走来倒也不再犯。

况且他手里还抱着一坨黄少天,要想去采花大概只剩用嘴叼一途了。

孙哲平回了头,将那朵木棉花往外一抛,照相的姑娘回头,之间飘摇间有一点红意来,正好落在他鬓边的长发上。

“我来找人。”孙哲平说:“你帮我,如何?”

 

他说的理所应当又太平常,连带着余外的两个人都愣了下。黄少天从喻文州怀里头跳下来,后腿往人肚皮上踢了个黑爪子。

跳下去又摔在了一株爬地菊上。

起来的时候猛打喷嚏,没来得及阻止喻文州。

最后挂着两条鼻涕惨兮兮的跑过去。

喻文州从兜里抽出纸帮它擦干净,一边擦一边拨它眼睛上面的毛。

“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个毛病那么严重,说起来你和这些花花草草的蛮不对付。”

黄少天的眼珠子在眼皮里头转了转,它知道喻文州摸得到。

——那可不,他从来都和那些花花草草不对付。

——特别是那些草草。

——此处有特指。

孙哲平已经转身走了,沿着来路又慢慢走回去。

喻文州问了一句到哪去。

他回头看了看两个人:“我根基受过伤,能维持现在这个样子不容易,明天晚上再见,刚刚那个路口等你们。”

这就算是解释了。

可是解释的像是交待。

黄少天磨了磨牙,喻文州拍了拍它脑袋。

 

黄少天恢复人样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喻文州从被窝里头捞出来——两个人昨天是一起睡的,黄少天心里头憋着火气,把喻文州压在身子底下睡,蹭了他一声毛。

最后是逼得人忍无可忍,牙齿露出来抵在黄少天脖子上头不轻不重咬了一下。

黄少天这才乖了。

也不知道是吓怕了,还是玩腻了。

白天下楼的时候为了躲避老板娘的耳目,黄少天打开窗户就从二楼直接跳下去了,落地的时候把喻文州往半空一丢,又稳稳接在手里头。

喻文州想说他你就不能不要那么作。

黄少天呲着牙对它笑了傻啦吧唧。

恰好旁边一株小小的仙客来,喻文州随手扯了一朵,朝着黄少天面上丢过去。

“怎么又是这些花花草草的?”黄少天伸手将那花朵接了,揉在手心里头,面色如常。倒是另一手里头还捧着个喻文州,把那朵花又递过去给它拿着:“不要随便摘花花草草的嘛,待会被罚款的。”

他做的随意,倒是喻文州闹了点不好意思。

黄少天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转过头来吸了吸鼻子——倒不是他忽然端得住了,实在是因为昨天折腾够头,就什么都闻不到了。

两个人又偷偷摸摸迂回到前门去,却看到守店的阿婆提着个麻布的包包走出来。值班室的地方开着个窗户,里头没人。

昨天晚上是喻文州来做的入住登记,黄少天捧着喻文州倒不太好意思上去打招呼。

谁知路过的时候她忽然停了脚步。

喻文州手里头还捏着黄少天递给它的那朵仙客来——只见阿婆伸手进袋子里头摸了半天,掏出根火腿肠来剥开外面的包装塑料纸,递到喻文州面前来。

“给你吃咯?”

她大概是南方人,说的是普通话,还是带着点软糯的意思。这话说出来的时候颇有点戴妍琦逗黄少天时候的样子

女儿气这种东西总是共通的,十年百年也不会变,不管是为人女还是为人母。

当年黄少天能装傻充愣逗戴妍琦一个小姑娘。

喻文州自然也能卖乖讨巧的哄一个老婆婆。

它伸手出去往那火腿肠上头折下小小的一截来——后头就看得那老婆婆笑了,笑的时候眼睛微微的向上挑起来,还瞧得出年轻时候漂亮的意思来。

黄少天探手过来捏住它一只爪子朝着人挥了挥:“说谢谢啊,乖咯乖咯。”

他故意学人家刚刚的说法,不得精髓,学不出婀娜意味来,只剩下往外冒的傻气了。

院子里头剩了个给那棵梅花树浇水的老先生——现在少见的那种打扮,一声洗白的长衫,像是电影里头演的那种老教派。

其实这课梅花树是真老了,看得出年纪那种老法。

树干弯的厉害,要不也不会挡道楼梯口,连枝桠都长的弯斜,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遭了夜风,又落了一地白。树下的老头拿着扫帚一点点把落下来的花扫到一起去。

黄少天仗着自个人鼻子彻底堵死了,反正横竖闻不到的精神上去帮把手。帮着把扫出来的花又倒在树下头。

“这样等会刮风的话又刮过来了,到时候又一个院子都是。”

那老头往树边的椅子上头一靠,旁边的矮几上头放着一壶茶水和两个盖碗。

他给黄少天倒了一杯茶。

黄少天诚惶诚恐的接了。喻文州蹲坐在他肩膀上头在他刮沫的时候朝杯子里头看了一眼,上好的明前绿。

“挺有那么点意思的,以前学过?”

“啊?”黄少天吓了一跳,捏在手里头的盖子差点翻下去,还好心灵手巧的握住了。这才反应过来人家问的是什么。

人家说的是端茶的派头。

其实黄少天确实相当有派头,无名指抬住碗身,食指抵住碗沿,盖子压上去的时候流出半指宽的一条缝。

他这手魏琛教不出来,当年的魏老大教他的是用海碗在码头上头和人拼酒。

只有方世镜会偶尔拉着他往戏楼里头一坐。

方世镜是老堂子里头传下来的人,往他们这些人里头一戳说不出的风流潇洒。当年魏琛挺看重这个人,说他派头好看。于是讲究派头的二当家当年没少给黄少天灌输些不痛不痒的东西。

喻文州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就是被他那股公子哥的二世祖气质给震慑了。

黄少天见到喻文州的第一次则是被他那股浊世佳公子的做派给折服了。

大概当年的小公子心里头总是有这么个念头,三俗如魏琛,也能有个方世镜;那么英俊如他自己,至少也要有个喻文州。

 

喻文州坐在黄少天肩膀上头看他们你来我往的喝了几次。

一开始两个人都蛮有派头,老的俊少的帅,怎么看怎么好看,后来就不太对了,两个人干脆把三才的盖子甩在到一边,拿嘴巴吹开茶汤上头的茶沫,用干杯的姿态咕隆隆就下去一杯。

喻文州想这都什么事。

到了黄少天最后跟人干了最后一杯,怂逼的跑了一次厕所之后终于决定告辞。临走还把手机翻出来一点一点的问人家。

前一句老人家这里怎么走。

后一句这个好吃吗?

临走的时候不小心把手再院子门的门框上磕了一下。

“不要急咯,慢慢来慢慢来。”那老头端着个茶杯子坐在椅子里面笑。

“很急啦!”黄少天回头正经辩解:“晚上还约了人,这里路又那么一大截。”

“那你去镇子后头的那个院子去玩咯,这个季节正好在开花,人人都爱往那边跑,我给你画个地图?”

“艾玛可别我花粉过敏。”黄少天早跑远了,这句话用的是吼的。

那老头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了,忽然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神色微妙的去跑了次厕所,回来的时候胳膊下头夹了本书,边角都卷曲来,竖排的线装本,书页上卡了只圆珠笔。

一页还没翻过去又听“噔噔”几声,院们被人用力推开,黄少天喘着气滚回来了。

“你给我画那个地图好了,就那个院子。”

他从书上卡着的圆珠笔给取下来,在伸过来的手掌上头勾勾画画:“干嘛又回来呗?不是花粉过敏?”

“公交站人太多,司机还不给带宠物上车……花粉过敏鼻子塞了又闻不到,不管了不管了。”

笔尖在他手上拐了个弯,终点的时候用力涂黑了一个圆点:“那么容易就改变目的地,年轻人就是不懂坚持。”

“卧槽你说我不坚持还给我画地图,心口不一啊老头子。”

“不尊重老人家会被雷劈的。”

“你扫地的时候手脚那么利索。”

“戳你手掌心啊你信不信?”老头画完了还是没放手,握着黄少天的手掌将他翻过来写了串电话号码:“路有点复杂,迷路的话打给我。”

黄少天嘿嘿笑:“你会来接我们?老人家腿脚不方便不用的啦。”

“啦个鬼,打电话让警察去接你们。”

“要给出警费不?”

“要啊,还要给我电话费。”

黄少天一怒之下抽会了手:“为老不尊啊,说起来你就不能对后辈好一点吗?”

那老头转了转手中的笔:“你长的又没我好看,我干嘛要对你好一点。”

黄少天不服气,咬着腮帮子问你哪里比我好看了。

那老头说那是我年轻的时候,隔壁的小姑娘都不敢和我一起走。

看着黄少天老神在在的出了口气:“你这是现在的人才喜欢,和我年轻时候的就比不上了。”

黄少天巴拉巴拉了自己的头发,露出额头上小小一个三角形:“我也美的蛮传统的嘛,你看我有美人尖。”

喻文州一个没坐稳,晃了晃身子。

“我年轻时候还有美人痣你要比吗?”

黄少天扑上去翻他眼角的皮肤,动手动脚了半天,才在皱纹下头翻出来浅浅一颗。

风吹过来的时候落了一朵白梅花,就像他说的这树已经老了,连开出来的花都不劳,只有远远看还是累累的一树白。

那桌上的书页翻过两页,停在十二花令的第一章。画着宫装的少女睡在梅花树下头,风来的时候额心落了一朵,落成了千秋芳华的“梅花妆”。

可惜那时悠悠多少年前。

不过一阵轻巧的风,吹了满地落花狼藉。

这纸上的雪月风花,又是翻了几章?

 

赶回来的时候天刚刚擦黑,黄少天买下午饭的时候嘟囔了一句果然妖怪都是要晚上才能出来作祟。

“不过不知道昨天那个人是个什么妖怪?如果是花妖的话画风简直太不对了。”

他手里头拿着个煎饼果子。

说起这东西小区门口就有两张推车互相抢生意,黄少天两边都是熟客。

想不到千里迢迢离家之后还是眼巴巴吃这个。

一点出息都没有。

黄少天把里面加的火腿肠抽出来递给喻文州吃,喻文州坐他肩膀上默默的看了三秒钟。

“早上你不是还接人家的火腿肠了么?”黄少天怒:“我就那么没地位?!”

他说的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喻文州都不好意思拒绝他。

结果晚上变回来的时候因为今天前前后后吃了一根半火腿肠,违反自然规律必遭天谴。整个胃里面都不舒服,一边走一边不自觉的揉肚子。

黄少天甩着个尾巴走在前面,毫无愧疚之心。

白天去的时候一路都是青石板,喻文州特意留心看了一路,除了人家里头养的盆栽,合着时节的开了两三朵,其余的倒是没有见昨天晚上那种胡来的玩法。

黄少天傍晚的时候鼻子本来已经好了点,又被煎饼果子的香味一刺激,好像隐隐约约能闻到点东西了。

可惜现在两边又长出来一路,比昨天还要多一点,八九步就是一株。索性破罐子破摔的顶了朵不具名的小野花在鼻子上头一路走。

喻文州问他何苦。

它转过去哼哼两声。

——老子又不是狗,多大个嗅觉,谁在乎。

它拿表情太浅薄,连心事都昭然若揭。喻文州洞若观火的看得清楚明白,顾全他三分面子不点破,只是步步跟在它尾巴后头走。

走着走着就看到立剑站在石墙根的孙哲平。

其实说来黄少天倒也不是真讨厌这个人,要不然窝在客栈房间里头撒泼打滚死活不来的事情它也不是干不出来——他对着喻文州一向没脸没皮。

孙哲平那把剑太重,阔口的厚刃。

喻文州傻不拉几不识货,黄少天当初一看就两眼放光,要比喻的话大概只有黄鼠狼看到活鸡时候的目光可比拟。

近看不过一眼就知道是高手了。

那是藏也藏不住的气势,就算不过布衣一袭——重剑藏在鞘里头,还是盖不住杀气。

生生就生出点英雄惜英雄的意思来。

不过不知道他自己算不算是个英雄——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天性所依,黄少天历来不算是个正面对刀的侠客。

他的剑使得不正气,求得是快很准。

那是杀人的用法,和书里头那些凌然的英雄差不能并在一起说。

 

喻文州晚上走路的时候很轻,多年积下来的习惯,多少年也没改过来。夜里头倒是只听得见黄少天四只爪子蹬地的声音,又密又集。

孙哲平问:“为什么还是带狗来?”

黄少天今天心境颇有点修为,也没跟他计较。

喻文州答:“他好热闹,况且黏人。”

这话说的有点无赖,大有点“要是赶的话连我都赶”的意思,毕竟他算是个免费的义工,真要走也不算坏了道义。

——呸,他本来就不是个江湖人,有什么道义不道义的。真正的江湖人现在就一条狗,也管他道义不道义的。

不料孙哲平没多说,背着那把重剑就起步。

两人一狗又沿着刚刚黄少天的来路往回走,路边那个卖煎饼果子的摊子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株迷迭香。

喻文州和孙哲平搭了一路话,实在是觉得有点头疼。

这不算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偏偏不想说的就不说,喻文州那些个弯折的心思在这里统统没有。颇为惆怅的想了想大概放黄少天和他吵一架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吵出点什么来。

可惜现在的黄少天口不能言,放出来也只能干嚎。

 

远远的能看到处古制的木门,因为翻修的问题没有关起来,门板拿两根木柱撑开,拱正中间雕了座睚眦,这本是凶兽,好血腥喜刀光。不知道这处为什么选作守宅的镇宅兽。两侧又伸出缠绕的花纹来,用寿山圆雕的刀法,一瓣一瓣的叶脉都能看的清楚。

这处眼熟的很。

白天喻文州还飞上去蹲在那座凶兽的头上留了个影。黄少天举着手机在下头对他大大的比了个剪刀手。

喻文州转头问孙哲平“来看花吗?”

那人沉默了半晌才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哦,说起来,今天还是南边的节日,不过他一直喜欢弄的整个府里头都是花,没区别。”

已经跳进去的黄少天又转身跳了出来,喻文州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还是问了一句:“这是你的住处?”

“身前是。”孙哲平进门的时候顺便将那两根抵住门的木棍踢飞了,喻文州赶忙加了速度才紧跟着进了门。

朱红漆制的木门在身后磕出“砰——”的一声。

按说这种景点地区,即使是晚上,也应该有值班人员的。白日他们来的时候右边的长廊是封住,用木板挡着加了施工中的警告标语。

这个时候却是一轮圆月形的拱门,上头用彩笔画了一株红色的木棉花。

孙哲平将那把重剑放在院中一株玉兰树的下头,头也不回的直接朝里面走。

“他倒是厉害,这么多年都能维持成这个样子。”

喻文州不懂他说什么,不过没接话,领着黄少天跟着他的步子往院子里头去。

越往里头走越觉得奇怪。

毕竟是老早前就传下来的院子了,白日还是看得清楚,有些地方确实残破的不成样子。倒是四周的花木有点映像,被人拿栅栏围起来,挂着个牌子写多少多少年的古木。

导游在前面带着个小蜜蜂的扩音器,解说这一处最有特点的不是这个府邸,西安那是几朝的古都,留下来王孙贵族的院子里头比这里富丽堂皇的多的是。

期间有小情侣,小姑娘长的实在是好看,一头栗色的披肩发,举着个最新款的数码相机:“那最有特点的是什么?”

“是这一院子的古树,都是千年以上的树龄,因为这里偏僻,才保留下来。”

“都是些什么树?”

“这又是一个谜了,都是些会开花的树木,没有一棵例外。两侧有很多花坛的残留,专家推测以前可能不止这一些树,不过花草总是没有树能活的长久。”

“什么时候到花期?”

“不一定的。”导游摇摇头:“这些树木没有什么分布规律,随机分布,花期都不同,所以不能形成景观。”

 

这一刻倒是真成了景观。

喻文州一直往里头走,才发现一路都种着各种各样的草木,不好说是经过考量,更像是什么地方想起来就在哪里种一株,也不分时令,什么样子的都有。

他以前读过书中所谓“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一句。形容的世外的桃花源,这一处却更轰烈些。

往往前一步还是累累的桃花,转过一个过角却是满目的白梨花。

每一处都开的好,大片大片的,烧的荼蘼又炫目。

他夸了一句真好看。

孙哲平回头不屑的笑了一声:“白天才好看,阳光照下来能变成几个色儿,连皇帝老子都要眼巴巴的跑来我这里看。”

他明明说的不屑,又带着掩不掉的得意。

喻文州问他:“你种的?”

“跟我没关系。”孙哲平一绕最后进了个屋子,不过四四方方的一方天地,屋角立着个二层的小楼,不是汉家的制式。用竹子高高的支出二楼,一楼地面背阴的地方整整齐齐码了红封的酒坛。

旁边是一株白梅树,楼梯上落了一树的白。

明明落那么多的花下来,树上还是不见缝隙,照旧开的满枝桠。

孙哲平走过去从那路酒里头提出一坛来,桌上原本就倒扣着酒碗,不金贵,粗瓷烧成的浅口碗。

喻文州是个血族,活下来靠的不过是血。

大多血族一辈子就好三个东西,一是血,二是酒,三是女人。

喻文州明显对第三个没什么心思了,这些年宅的厉害,黄少天实在不是个能喝的。很多年没有再闻到酒味。

孙哲平递过碗来的时候他倒也问了一句:“你不是要找人吗?怎么坐在这里喝酒?”

“时间还没到,等一等也没什么。”

喻文州早年间没少浪荡,这个时候心里头其实憋着气,硬是拿出多少年不用的道行来把人往死里灌。

他听孙哲平说身前,他用剑,早上来的时候导游说这宅子是以前皇帝赏赐给一个将军的。

黄少天酒量不好,他说过用剑的人都不怎么能喝,要不手就不稳。

所以他以前跟着魏琛混的时候也不怎么喝,一帮子人坐在酒馆里头喝,他就在旁边瞧,瞧着无聊就跑出去瞎晃,晃着晃着就喻文州当年的喻文州。

喻文州历来打不过他。

不过总有办法甩了他。

所以喻文州猜孙哲平也不怎么能喝。

最后一碗下肚的时候孙哲平朝着他摆摆手:“不能喝了,再喝就倒了。”

喻文州忽然就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无害又温润。

他心想这个人倒是坦荡。

喻文州诳他:“来给我说说这一院子花花草草的事情如何,反正时间没到,酒也喝完了。”

孙哲平皱着眉看了他蛮久,久到黄少天都晃悠过来一个纵身跳上了喻文州的腿。

然后他笑了笑。

“好。”

 

他一直生在长安,也长在长安。

他算是权贵,但是不屑于那些个勾心斗角的玩法。那年唐朝的皇帝嫁出去一个公主,那个公主连李都不信,倒是送嫁的那个伶人姓李,想了想两家的家学还颇为深厚,奈何出了两个奇葩。

孙哲平一直不想当个权贵,他跑去下坊中找到个打铁的老铁匠当师傅,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等家里头人发现派人去找的时候他已经跟着老铁匠在胡同里头混了大半个月。

老铁匠力气很大,他早上要起来挑水,生好火炉里头的火,老铁匠起床了教他几路拳脚。

有人找他打铁的时候老铁匠就不教他功夫,所以他只好狗仗人势的让钟家的二世祖带着家丁在胡同口胡闹。

闹着闹着被老铁匠发现了,用火钳追着他打了三条街。

后头拳脚的套路全都教完了,孙哲平还是赖着不走。老头气的不行,只好改教他兵器。

“我年轻时候用的是刀。”他讲烟斗里头的烟灰磕在打铁的火台上头:“你要学这个吗?”

孙哲平说不学,刀这种兵器煞气太重,无君子之风。

他还晓得君子之风。

老头子抽了挂在墙上那把长刀,刀柄砸在地下的时候发出沉重一声响动。

孙哲平被老头子带到院子里头,然后他耍了一套刀法给他看。这种长刀两侧都开了刃,刀沿有血槽,加上刀柄大概有五十斤重。

孙哲平看的羡慕都不行,有固守着那点君子之道不肯用。

老铁匠气的不行,想把他一刀打出去,又因为实在是个好苗子而舍不得。干脆化了几十斤生铁帮他打了一把阔口的斩马剑。

他学了套讲究“霸道”的刀法。

用一柄可斩断钢铁的重剑。

后来老头子和他交底,说他年轻时候用的也不是陌刀,这东西又重又笨,世界上有多少人能真的能拿来当随身的兵器。他以前用的是苗刀,带着弧口,专门用来割脖子。

孙哲平那个时候就是用一把斩马剑当随身兵器,听出来老头子话中有话。

老铁匠说:“你是个难得的刀手,要是放在我家乡的寨子里头多少人小姑娘都喜欢你,可以这剑太重,这么用下去你手受不住。”

那个时候的孙哲平不懂,不明白那么重的剑用起来,用一次就折一次手上的力气。

所以他没往心里头去,何况第二天皇帝要嫁姑娘,普天同庆。

他这种权贵当然要勾结某些富商,去酒楼里头喝一杯。

刚好那年喝的就是南疆来的酒,贵的要死。孙哲平想管他奶奶的,反正不是老子给钱。

楼家的二世祖说自己要回去做生意了,等他把老爹手上的产业都接过来他就天天只管花天酒地,看还有没有人管他。

孙哲平问他你要干嘛?

楼冠宁说买一条街,一边开一排赌坊,一边开一排青楼。

然后他问孙哲平那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孙哲平没回答。

第二天背着他的重剑去了南疆。

也不是非往这个地方去,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老头子说的某些话他还是听进去了,或者是这个地方离长安最远。

老头子没逗他玩,他果然最惹那些姑娘喜欢。

有少女站在二楼朝他笑,手一扬丢下一朵花。

他烦得很。

一烦就走,一个寨子一个寨子的走过去,后头给他送花的姑娘丢了一路。他把在林子里头打到的野兽摆出来换钱。

没钱也行,就换吃的和酒。

十万大山里头酿出来的酒很奇怪,不是怎么喝都不会醉的花酒,就是一杯就能睡一天的烈酒。

他那点丢人的酒量,只敢要前一种,当成带甜味的水来喝。

后头他自己也不知道走了有多深,有很长时间没有再碰到寨子,擎天的古木稀疏,倒是两旁是不是会冒出些不知名的树来,一树一树的都开着花。

他摘下来放在嘴巴里头。

一咬能咬出一嘴的甜味。

结果走了一路,喝了一肚子花蜜。

最后停在了一栋小楼旁边。

他上去敲门,开门的是个青年。

 

喻文州笑眯眯的又喝进一碗酒去,觉得孙哲平说的没错,云南的酒果然是甜蜜蜜的,没什么劲头。

他问孙哲平:“那个就是你要找的人?”

孙哲平点点头。

喻文州问:“那他是什么人?”

 

“老子是日月初开佛祖座下的优昙花,你叫我小白脸?”

孙哲平啃着果子想,那可不,这一路走来就数你最白,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老妖怪问他你来干什么的你?孙哲平随口胡诌我来拜师学艺。

后头他跟这个千年的老妖怪打架,老妖怪没什么像样的的兵器,就折一根树枝在手里头乱挥,一挥就飘花瓣,像是飞了漫天的小刀片。

他的剑在宽,也挡不住全部。好在他皮糙肉厚,老妖怪也不是存心杀他。

后头孙哲平实在是对每日三餐都是果子的生活绝望,再看了看每天喝花蜜就能活千年的某某人。

“我觉得你蛮厉害的,跟我回长安吧?”

老妖怪颇为为难的问那我这些花怎么办。

孙哲平说我家院子大的很,随便你种。

后来他家确实被随便种了,还种成了帝都一景,连皇帝都要眼巴巴的跑来看。他站在百花中央耍了一套剑法,皇帝赏了他一把御造的斩马剑。

老铁匠给他的那把已经卷了口。

孙哲平说我去打战吧,打蛮夷。

皇帝说好。

老妖怪跑去厨房里头倒弄三天,卷成一个包裹跟在他旁边,打开包裹,全部都是烙好的饼子,咬下去一口的花瓣和着白糖。

 

“你们打了多久?”

“一直到的孔雀湖那边,后来我手废了,像老头子说的,这种兵器太重,用一次就折一次。”

喻文州倒出坛子里最后一口酒:“那么你要找的就是这位?”

孙哲平说:“他叫张佳乐。”

喻文州不言语。

孙哲平又补了一句:“我肯定他在,周围这些花花草草不是白长的,他造出个结界,里头的东西还是一千年以前的样子。”

喻文州想。

哦,怪不得白天看不见。

黄少天仰头蹭了蹭喻文州的脖子。

后者不明所以,倒是他朝着对面的孙哲平伸出了爪子。

肉垫上踩了一层灰,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串电话号码,以及一个名字。

 

正好到月上中天,秋天里头的月亮最白,照到这一路的芳华上头,也照到那把门前的重剑上头。

喻文州说:“你回来就是为了找个人,死去的魂魄不如轮回,修成个灵体,挺不容易。我还以为你会想看看这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大好江山。”

孙哲平啧了一声:“关我屁事,皇帝跟老子又没什么关系。”

这江山都换了,曾经的英雄封了剑,寻的不过是年少时候一段旖旎的繁花梦罢了。

 

孙哲平说那就走吧,去找人,找了个他喝一杯,当初是我骗他来长安的。

 

他们出门的时候发现景色又变了。

本该是一条长长窄窄的青石路。

此刻成了条细细折折的泥土路。

入目而来的是大团红色,一旁看了累枝的牡丹,另一旁是锦簇的芙蓉。

孙哲平说:“他在主屋外头也种了一堆,这叫富贵荣华。”

接着牡丹变成了兰草,芙蓉变成了灵芝。

“隔壁的小院子里头,说是这样配起来叫做君子之交。”

喻文州接了嘴:“也有一种说法叫做芝兰竞秀”      

孙哲平笑了笑:“你懂的倒是多。”

黄少天哼哼,一脚下去踩坏了一株兰草。

——那可不吗,他也是个千年的老妖怪哟亲。

再走下去下兰芝成了一树石榴,一株佛手,以及一排青竹。

喻文州笑了笑:“华封三祝。”

孙哲平说:“可惜我已经死了。”

路过的时候那株石榴落了果,全部“噗通噗通”的砸在地上,露出里头晶莹剔透的籽。黄少天衔了一颗在嘴巴里头。

落了果的数枝一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芽,又开了花。满满一树木的石榴花,燃在月下头。

月光打下来从缝隙长露出半寸银。

恍惚间倒想起那个剑客所说的,日光倾城下,犹是百花开。

是不是千年前也有人,背着一把重剑,分花拂柳过,寻得到洪荒宇宙时,一朵听了佛训的优昙华。

 

喻文州觉得有意思,这两个人,一个不紧不慢的寻,一个不慢不紧的等。

张佳乐知道孙哲平来,没有出门迎接的意思,又摆了这十里的百花阵,一路引着人过去。

他抬了一碗茶,是早上招待黄少天然后剩下的茶叶又过了几遍水,味道都快嚼不出来了。他听了那么久的佛经。

佛说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

他有没有得证过大道不知道,不过倒是明白千年不过一须臾的道理。

当年那个人怎么走到他隐世的小屋。

如今应该也知道怎么找到他混世的居所。

他摆了一路的花,他本是百花之主,费尽心思要送一个人一场盛世芳华,太简单也太容易。

 

黄少天撞开的门,孙哲平留了脚速等喻文州。

张佳乐就那么端坐在月光里头,周遭开了一地的花,说得上或是说不出的品种,品相都极好。

喻文州想,他没说假话,他年轻的时候当真是漂亮。

眼角一颗美人痣,衬着盈盈如水的两只眸子。

那颗大梅花树盘出了根,凭空起了张桌子,守店的老婆婆抬着新沏的茶水过来。

张佳乐对喻文州笑了笑:“你好呀,原来你变成人形蛮帅的,可惜他变成狼了。”

喻文州连问问你怎么知道的都懒得了。

按理说他的道行够深,资历也够老,能一眼看出来的人实在是不多。

戴妍琦那是占了便宜,凭着灵力的流动来分辩。

张佳乐却是实实在在的道行碾压。

喻文州猜他的资历大概和叶修差不多。

这个世上能和叶修拼资历的人实在是没多少。

他没入座,站在那颗梅花树下头听那两个人说话。张佳乐给孙哲平讲这些年乱七八糟的东西,说的都是些好的。

大意是他过的还不错。

只是人老了就有点累,还是想停下来歇歇。想着孙哲平死掉之后埋着原来宅子的后山上头,干脆就回了这里。

那个老婆婆是这颗梅花树的精灵。

年轻的时候长的老漂亮了,张佳乐一直带着她,老了也不嫌弃她手脚慢。

孙哲平捏着茶杯听的絮絮叨叨的说。

当年他活着的时候两个人倒也没有厮守一辈子。张佳乐接了他的位置,带着人一路打了的孔雀湖另一头。

他厉害得很,能在万里黄沙里头卷起漫天的花瓣。

片片如是尖刀。

映着天山皓皓的月,还有天山上头皑皑的雪。

绕指柔也淬成了百炼钢。

张佳乐的名气在那个年代比他大很多,偏偏一直还是挂着两个人一起出征时候的名字。他都不知道这个老妖怪怎么就变成了个能打战的人。

他年轻的时候想,等打下来了,就四处去看看。

可惜他是个凡人,凡人怎么能有足够的命,去走一走这天下。

 

那一轮月光洒下来,和千年前孔雀湖上头那一轮没有什么变化。

故人还是那个故人。

有白梅花落下来,打在他的发边。

孙哲平倒了一碗酒。

当年张佳乐酿在他的院府中,隔了这千年多少次的花开花落。

孙哲平敬他一杯。

敬那些个千年日月,四方八荒里头,最记挂他的那个人;

敬这些个明月依旧,六道轮回里头,最是执拗的那只妖;

敬他的袍泽兄弟;

敬他的知心爱人。

 

碗沿碰到碗沿,轻轻一声“铛”。

遥远的像是当年战马走过千里黄沙,旁边孔雀湖的水绿的透亮。

有人偷眼看了一眼天上月。

有人俯身碰了一下马上铃。

 

张佳乐说:“你还是那么疯。”

哪里有人,能抛了轮回,就为了一场今年的旧梦。

孙哲平笑:“现在应该疯一场的,倒是你。”

要不然,哪里有一个千年的老妖怪,那么多年了,还是不能从这个旧梦里头醒过来。

有人问:“和你一起吗?”

有人答:“可以。”

 

那绝世的皮囊开始崩塌。

青丝成了华发,披在那身月白的长衫上头。

黄少天才发现他的这身衣服看上去虽然还是白日那件,那些个年岁洗出来的痕迹却都不见了,绣着芝兰玉树,富贵荣华。

皮肤迅速的干瘪,手指上的骨头凸出来。

血肉消下去之后就该是骨骼。

院中所有的花朵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败落,零落在尘土里,又埋如泥土中。

捧茶的老妪摔了手中的茶盘,捂着眼睛蹲下身去,指缝间泄出一两声的呜咽。

 

等到云过月霁。

这满院的花木了没了踪迹,孙哲平对面的位置上也没了人影。

唯剩得一棵亭亭玉立的白梅树。

一个蹲在地上哭泣的小姑娘。

还有一个穿了悠悠千年,来寻人的幽魂。

 

没由来的就有点难受。

孙哲平起了身,微不可见的晃了晃身子。他朝那颗白梅树下走过去——树枝环绕出一个圈,从中心长出了一株优昙花。

他伸手摘了那株花,朝喻文州走过来。

“他历来倔得很,不打一场不肯醒。”

喻文州没说话。

孙哲平将那株兰草又往人怀里塞了赛:“你拿去,化在无根水里头,喝下去,能一直保持人形。时限我不好说,不知道他留了几分灵力。”

喻文州接了过来。

他转头看了一眼黄少天。

说来说起,不过一声。

“谢谢。”

 

“所以老孙就那么走掉啦?”叶修往面前的烟灰缸里面弹了弹烟灰,一脸失落:“说好的聚一聚呢,他就这么抛弃了哥。”

黄少天抱着喻文州在一边笑话他:“人家刚刚回来媳妇就没了,伤心难过一下正常嘛。”

“这话你敢当着人家的面说不?”

“有啥不敢的,我说了的。”

叶修斜眼看了他一眼:“然后?”

“被他拿那把重剑打了……”

“是不是吧唧一声。”叶修挥了挥手:“拍苍蝇那种姿势……”

黄少天不出气。

叶修拿手蒙着眼睛嘲笑了他整个下午。

外头下了雷雨,雨密得没人再街上走。

隔了千山万里,十万大山里有新芽悄悄破了土。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场的轮回中,多少年之后。

又是新的繁花之景。

一如当初。



                                                                           ——《卷三 / 枯荣 /  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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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简直写的要吐了。

其中木棉花指的其实就是大孙的象征意义。

木棉树的花是红色,就像英雄的鲜血染成,又称之为英雄花。

又取了花语“怜取眼前人”的意思。

而关于“梅花妆”的引用又是出于“十二花令”中关于梅花花神寿阳公主的故事。

相传,据北宋初年所编撰的大型类书《太平御览》记载,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女儿寿阳公主,在某一年的正月初七仰卧于含章殿下,殿前的梅树被微风一吹,落下来一朵梅花,不偏不倚正好粘在公主的额上,而且怎么都揭不下来。于是,皇后就把公主留在自己身边,观察了好长时间。三天之后,梅花被清洗了下来,但公主额上却留下了五个花瓣的印记。宫中女子见公主额上的梅花印非常美丽,都想效仿,于是就剪梅花贴于额头,一种新的美容术从此诞生,当时被称“梅花妆”。其式,在额上画一圆点,或多瓣梅花状,唐时很流行。

——以上取自百度百科。


而关于大孙武器的设定一开始想设定的是重剑……但是一直出戏到神雕大侠所以就放弃了【×

又要符合朝代设定最后改作斩马剑,其实这个也算比较重的剑了……而且实物超级帅!

而陌刀也好帅啊好心水……所以还是用了。

其实陌刀是斩马剑的一种演变。

后头走花路的那里其实还有好多典故但是写不动那就……算了吧。

这一张大纲推了好多次,最后出来的故事好像比我设想中要平淡了一点……说白了就是文笔废……

随便吧随便吧,来个下集预告。

狗男男将会以人形登场。

卷四连载完之后会开十说的预售……

什么时候连载完……等我头不昏的时候……明天滚去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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