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 [ 黄喻 ] [- 十说 -]（卷四）
-、狼人吸血鬼paro。
-、私设、ooc、狗血。
-、独立成章，不影响观看，每一章一个CP，标签独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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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一株优昙花被两个人小心翼翼的种在了阳台上头，花盆是黄少天在小区外头花三块钱买的，物美价廉的不得了。
下苗的时候特意打了个视频通信给王杰希，笔记本电脑被支在一边，喻文州现在不过小小一只，想帮忙也有心无力，只好蹲在一边看黄少天捣鼓。
“有你们这么糟蹋东西的么？”
叶修从叼着烟从另一边窜出来，一只手搭上王杰希肩头：“大眼好好跟他们说说，教育教育。”
他说话的音调都像是带着小，大多不可察觉，只有在某些心情不错的时候显出神采飞扬的意思来。
王杰希把他的手打下去。
屏幕那头的黄少天最不待见叶修这个德行。
王杰希觉得某种程度上黄少天这词用的挺好，叶修这个人就是德行。
其实哪里知道黄少天在这种地方和老对手忽然心有戚戚，大概也使用由于他自个儿也是个德行。这话喻文州没点破，他挺乐意看王杰希那股子好像超凡脱俗好的模样，其实傻不拉几的。
简直呆萌卡。
“我靠叶修你怎么说话的你？搞得自个儿多专业似得？你嘚瑟啥啊你嘚瑟，没看到人家王大眼写的那牌子吗？叶修与狗不得入内，这没你说话的份你给我滚滚滚。”
“滚啥啊，你不就是那狗吗？”
“你还是狗不理呢你给我滚滚滚。”
叶修又把手搭上来了，这次王杰希没第一时间拍开他。
“不是哥说你，你就看看你那姿势啊，有你这么拿铲子的吗？”
黄少天看了一眼自个儿：“我拿铲子怎么了我？不这么拿你要我拿最叼吗？”
“跟拿饭勺似得。”叶修往屏幕下头看了看，喻文州坐在花盆边上老神在在，索性再加一句：“问州不是哥说你你今天没喂还是怎么的……诶大眼等等！”
王杰希的手刚刚好碰到门把上头，就见叶修穿着个四角的大裤衩跑过来。
“回来的时候给哥带包烟。”
他低头看了叶修穿着的夹角拖鞋一眼，心想这人到时真不怕冷。
“没带钱。”
叶修刚刚想说你等着我去拿钱，王杰希把门一关就出去了。
王杰希这些年脾气越发的好，或者说越发的不好。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他逼成这样的，叶修都不太记得起当初这小兔崽子的样子了——王杰希比他小两百岁，在他眼睛里头什么时候都是个小毛头。
可惜这小娃娃没以前可爱了。
后来叶修又觉得没以前可爱就没以前可爱吧，这么些年也习惯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王杰希这是为了生存。
哦，为了他那群崽子的生存。
真是可歌可泣可悲可叹。
叶修按熄了手中的烟蒂，连鞋都懒得换，直接出门去买烟。
他们住的偏僻，背着正大街，门口时一条五十米的小路。叶修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王杰希了，他笑了笑，骂了一声这属兔子的。
外头下了小雪，王杰希出门的时候裹的像个熊。
相比叶修倒像个珍稀动物，付钱的时候老板娘都不自觉看了他两眼。
“不冷啊？”
叶修搓手跺了跺脚：“那可不是冷死了，这快快快赶快回去了。”
陈果在这里开了挺长时间店，看惯了他发神经，大冬天短裤也不是什么不能干的事情，走的时候附送了一颗棒棒糖。叶修本来不想要的，又发现那颗糖中间夹了一颗话梅，就收过来装在兜里晃荡回去了。
他们四个人分两对，住的地方不是一般的远。不过黄少天和喻文州挺爱往他们这边跑，主要是来蹭饭的，次要是来找叶修斗嘴的。
斗就斗，现在叶修和黄少天两个人和睦了不少，不会动不动砸东西了。
王杰希倒是第一次往两个人那边跑，原因无他，不过是对那住优昙花实在放不下。
人生在世谁没点乐趣，像他们这种活了这么一把岁数的，乐趣也成了生活。谁还没点能赴汤蹈火的兴趣爱好？
王杰希紧了紧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他真不是一般的怕冷。
手机上头存着黄少天给他发来的路线示意，王杰希这才觉得为了一口吃的黄少天能天天带着喻文州横穿半个城市跑来跑去，也是蛮拼的。
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喻文州给他开的门。
王杰希进去晃了一圈，厨房里头装修的挺不错，就是一溜的崭新发亮，要啥没啥。喻文州不言不语的给他展示，王杰希才发现橱柜上头一排瓶子。
走过去看全是些各种各样的酱，旁边放了一把面条。
他大概也懂了。
这两个人的生活能力大概和叶修算是一类型那种，属于给口吃的就能活，反正饿不死，味道就不计较了。
喻文州就算了，也不知道黄少天一个肉食动物是靠什么撑过去的。
“当然不能和你比，你煮一碗蛋汤都是好喝的。”喻文州奉承的没什么新意，他带着黄少天白天用的一次性手套，不过拿铲子的姿势有进步。
阳台上头的种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地方放了，一个花盆孤零零的放在一边，旁边是塑料袋包着的土。
王杰希走过去把土抖出来，刨松了之后一层一层的压进花盆里去。
“花呢？”
喻文州捧着那株花苗过来，细细小小一株，放在手里比手掌长了两个指节。
王杰希说这个是灵物，千古难求，孙哲平真舍得。
喻文州点头称是，说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
王杰希就是不待见喻文州这点，明明是张温润如玉的样貌，偏僻是个嬉皮笑脸性格。
黄少天趴床上睡了，王杰希进门的一瞬间睁了眼睛，听出是谁的脚步之后颇为不屑摇了摇耳朵，这个时候听到喻文州敲了敲门。
还没从床上跳下来喻文州就开门进来了，手上捧着那个小小花盆给他看。
两个人没人说话。
当初孙哲平说的清楚，这东西只能给一个人用。
所以两个人都不想用。白日黑夜的错开就够难过的了，要是眼睁睁看着谁变回去自己还是那副样子，更憋屈。
喻文州问：“都没吃东西，要不要一起出去宵夜。”
黄少天站起来抖了抖毛。
天气冷的厉害，王杰希跟喻文州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一个不怕冷一个怕死冷。
不怕的是喻文州。
一出电梯王杰希就把下巴缩到围巾里去了。
他穿了件厚厚的羽绒服，不过还好，仗着个子高，看上去也不算肿。
要是换了黄少天大概要嘲笑一番的，不过喻文州心好，再加上人家确实是千里迢迢的跑过来给你种了盆花——东西是什么就不管了。
饭还是要请一顿的。
以往两个人都不挑，夏天去小区门口的小餐馆吃流沙包，冬天就改成吃云吞面。
不过喻文州看王杰希实在是冻的厉害。
“要不去吃火锅吧？”
王杰希愣了愣，半晌之后回了一句：“我不会吃辣。”
最后两人一狗去吃清汤的鱼头火锅，介于黄少天，只好选了一家不怎么显眼也允许带宠物的小店。没想到的是汤熬的好，刚刚煮热的时候黄少天就在一边晃荡了。
喻文州和老板打了招呼之后用一个小碗舀了一碗给他。
王杰希往锅里头放东西，他相当懂吃，一双筷子用的好看，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先把蔬菜放在锅底和锅边，然后夹着肉片一点一点的涮熟。
然后吃的鼻尖红红。
喻文州看的舒了一口气，大概是有一点终于活过来的样子。
他想大概这世界上头王杰希就在乎三件事情，一是他那一院子的花花草草，一是他那一厨房的零零碎碎，最后一个大概就是叶修了。
其实王杰希这个人总是有点超脱尘世的样子，也说不好是怎么来的。他和喻文州本质上头是一种人，带着点与身俱来的高高在上，说不好。
不过喻文州是个能在尘世中混的风生水起的人。
相比起来王杰希在人情世故方面就差了点道行。
他和这人世间总是隔着那么一层纱帐。
王杰希要上地铁前和喻文州借了钱帮叶修买了包烟。
以前某天黄少天曾经打趣过说叶修要是抽烟的话，再没有比王杰希更好的烤烟师傅了。
他这话没错，不过这事太纡尊降贵，叶修这几千年来都没享受过。
王杰希回家的时候叶修正带着耳机在打游戏。
桌子上头隔着个塑料的烟灰缸，都被他装满了。王杰希随手把自己买烟丢在茶几上头，随便洗漱了一下就打算去睡了。
叶修带着耳机，缺还是听得见后头闹出的动静——哦，现在是王杰希拉开门去看他的花花草草了。
叶修一个副本下完了之后王杰希还是没回来，打开的侧门往里头灌了不少冷风。
他自己是不怕冷的。
出去的时候叶修点了根烟，打火机“叮”的一声显得有点突兀。
王杰希还蹲在小苗圃里头，还穿着拖鞋。
叶修想，他这种时候到时也不怕冷，物我两忘的。
叶修第一次见着王杰希的他还不是个人。
小小一株苗，长在山巅上头。
他比叶修晚来两千年，这两千年来第一个邻居。九天上头的瑶树枯了，经常看得到仙君们驾着云从空中略过，留下腾腾紫气。
那个时候的叶修大概真是闲的无聊，一爪子把那棵瑶树给盖在爪子下头。
天将们远远的问了一句，它把头转过去，随便乱指了个方向。
叶修对九天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不过对那棵瑶树是真没什么好印象。
死就死，死透了就把树脂折下来送给山里头的那只老狐狸做窝。他收爪子的时候不小心，把瑶树苗压掉了几片叶子。
骇了一跳，不过看上去也没什么大事，转身也就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那时候老狐狸正叼着一壶酒跑上山巅来，还偷偷带了点山下农家的烟草。
这世界上跑去凡人家偷东西不偷鸡却喜欢偷烟丝的，大概也就这一家。
其实根本也不是什么好货，不像是富贵人家抽的烟丝，名堂和口感都诸多讲究，连每天晒太阳的时间都掐着。
农家的烟草多用来提神，用最老的叶，晒到最高那个程度又收回来。
碾碎了之后揉成丝，放在烟斗里头用火石点燃。
叶修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了这个臭毛病。
那只狐狸来的勤快，每次都给他带一口。
这毛病就天长日久的养成了，到后来就成了个习惯，怎么改也改不掉。
老狐狸其实也不小了，活了九百九十九年。用它自己的话说，再活一年，过个天劫，差不多就能去当神仙了。
“天劫难不难？”
叶修将自己的头伸下来一点以便听清楚，想了想才回答它：“不知道啊。”
它当然不知道，他这一族，生来就是九天上头的尊者，凡人成仙要历三灾九难，畜生要成仙要过五劫六厄。
偏偏只有他们这样一族，天生就能吞云雾，翻江海，遏行云。
所谓天潢贵胄，也就无非如此了。
王杰希听到后头的声音了，回头果然看到叶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苗圃旁边,，站在一边抽烟，火星一灭一灭，偶尔落下些许还没灭全的烟灰，又压灭在了地下头——他旁边是自己立的那块牌子。
叶修多不讲规矩的一个人，在这件事情倒是难得的守规矩。
王杰希往后头抬起手：“吐一口龙息给我。”
他蹲的位置靠里头，外头隔着戴妍琦做的那排小水车，还在一上一下的运水。其实他这一院子都是名贵的东西，要选出几样和黄少天手上那住优昙花比一比的也不难。
但是要是跟最里头那一株小小的树苗比起来大概就通通都是屁了。
不过一株小小秧苗，短短的一截树脂，洗漱几片翠叶。
叶修平时没什么机会看到这东西——不过也不稀奇，几千年前他对着同样一株小树苗看了一千年，那株小苗才长的繁茂了点。
——呸，其实是背地里头长的欢快，不知枉费了他多少口龙气和糟蹋了苏沐秋多少坛老酒。
王杰希是怕冷的，天生的习性，一到冬天就倦怠的不行。
不过自己却对冷热没什么概念。
叶修避开外头的障碍物走进来握了他的手，抬到自个儿嘴边。另一只手摘了嘴中的烟，低头往他手上呼了一口气。
这个季节下头夜里的气温已经降下的厉害了，他这一口气携着嘴巴里头的烟味，又夹着热气，带出老大一片白气。
王杰希虚握了握手，掌心里头刚好握住那一口气息，灵气充沛，暖气从指间渡过来，带着半个身子都暖起来。
王杰希转过头不在看他，也没说叶修这次擅入了小苗圃的地步。
叶修又掏出根烟，不过打火机没带出来，就这么干叼在嘴巴里头玩。两个人没说话，王杰希自顾自的忙活，另一个人也没什么去帮忙的打算。
某天老狐狸又提了烟酒上山巅来，不过上来的时候不是平常模样。
他上来的时候叶修还在睡觉，这山太高了，山顶上常年都是雾气，沉睡在雾气里头的东西感觉到了他的到来，缓缓的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青年背着个包裹，怀里头抱着一只小小的狐狸，那只小狐狸锁在他怀中，毛茸茸的一小坨，这个时候两只前爪搭青年的胳膊上头和雾气里头的巨龙对视。
青年看到那巨龙举起了自己的身子，鳞片在雾气中反射出时隐时现的光。
有黑影从天笼罩下来。
青年抬起头正看到叶修的两只眼睛，金黄色的窄瞳。
他将手里头的小狐狸抱起来举过头顶，几乎可以感觉到龙须在空间飘动的时候带起来气流。
苏沐秋冲叶修吼：“我家妹妹，刚刚出生的，可不可爱。”
那龙往后退了退又要隐到雾中去，谁料被青年抱在手里的小狐狸却动了动，硬是把身子挤出他手中，往白龙退去的方向仰着脖子叫一声。
苏沐秋没有抱稳它，小狐狸刚刚在他手上站起来叫了一声就掉了下去。
青年脸色一变慌忙上前去接，偏偏差了那么一点，一抬头却是另一只手举着自己妹妹送到面前来。他抬头往前看了一眼，眼前的手又把手里头的狐狸往他这边送了送。
苏沐秋结果来的时候叶修转身挥了挥手，山巅上头的雾气都散去了。
青年望着他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多大，看上去和我也差不多。”
“那是这个样子和你差不多，等你头发白了哥也是这个样子。”叶修随意选了块地方坐下来：“有什么可比的。”
苏沐秋走过去，将手中的狐狸放在地下：“有什么不能比的？你活了那么长时间一直都是这样子不难过？”
“不难过，谢谢。”
小狐狸蹭到两个人中间坐下来，叶修伸手去碰了碰它的头顶。
苏沐秋从他随身的包裹里头把带的东西都拿出来，还带了副骰子，两个人学凡人比点的大小，叶修天生运气好，十把赢八把。
最后苏沐秋有点醉，回头一看自己妹妹不见了。
“我妹妹呢？！沐橙？！你看到我妹妹了吗？！”他红着眼睛大吼：“我妹妹？！”
又看到不远处一团白色的容貌动了动。
苏沐秋走过去把它抱回怀中。
叶修正在把最后一烟丝嚼在口中玩，就 听到后头有人问他：“你这地不是寸草不生？沐橙怎么在咬了跟草。”
——坏了！
叶修这才想起来那株被他半途截胡的瑶树新芽，急急忙忙跑过去看，估计是小狐狸没长牙，不过是往那几片叶子上头糊了点口水。
他将手放到嘴边，吐了一口龙息，蹲下身将手覆过来，将那一口气压进了下头的石地里头。
“妹妹看好点，这东西咬坏了天可就塌了。”
“利索点，外头太冷了。”叶修出声催促，说话的时候烟被叼在嘴巴里头一上一下的动。最后居然真的来了阵冷风，连他都冷得抖了抖，嘴上卸了力气，烟脱落掉在泥土里头。
走到他面前的王杰希弯下腰去将那根烟捡起来递还过来。
叶修看了一眼王杰希那双手上还沾着的土。
——哪有人刚刚洗完澡了来地里头刨，刨的满身土，也不知道他洗澡干什么。
这话没说的出口，王杰希这人执拗得很，叶修也不是没领教过。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屋子里头走，进门的时候被屋子里头的暖气打了个兜脸，一时间有点头昏脑涨的眩晕感。
王杰希把拖鞋脱下来提在手里头，赤脚走到玄关那里去换了双干净的。
“我睡了。”
叶修又坐回电脑旁边，一边应付对他半路落跑表示不满的队友，一边抽个空回了身后人一句：“洗个手，别蹭的枕头上全是土。”
话还说完一双手就从肩膀上头伸过来握住鼠标——他本来键盘上头打字的双手也被拍开。
一转头就看到王杰希那双眼睛。
叶修乐哥清闲，从鼠标旁边摸来打火机将那根含了蛮久的烟点上——可惜还是带了点土味，口感受影响。
年头闪过之后又觉得自个儿敏感，大概是心里作用。
一低头又开到王杰希带着一手水的在按键盘。
“不能擦个手再出来？”叶修从纸盒里头抽出纸张给王杰希擦手，还得将就着他按键盘的手指头。
叶修起了玩笑的心，偷眼看了一眼屏幕上头，飞快的说了声：“来来来大眼无名指抬一下。”
王杰希瞥了一眼，趁着个空挡当真把无名指稍微往上抬了一下，叶修仗着自己眼疾手快拿纸巾给他擦了一下。谁知道下一秒就被放下来的指头给按在了键盘上头，接连着碰到旁边三个键，两个人同时“欸”了一声。
屏幕上头灰了下去。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大意均是“全怪你。”
叶修撑着桌沿一推，在电脑桌和椅子中间空出了小小一条缝：“来来来别灰心别放弃，我拿鼠标键盘让你，打跪他们。”
话中藏了话，摆了一副“来我怀中”的赤裸裸暗示。
王杰希摇摇头：“我睡了。”
说完还真打了个哈欠以示自己所言非虚。
回头的时候看到屏幕上头填了巨大的文泡，聊天频道里头连系统消息都被刷了上去。
——卧槽卧槽卧槽这个不科学这么高端洋气的打法妥妥的不是你啊！
——作弊了吧外挂了吧请外援了吧！
——不要否认了队长一眼就识破你们了！
——那个王杰希你不要跑！
最后留了个深深鄙视的表情。
黄少天骂道：“说好的最土的打法呢？”
那头久久不语，接着发过来了个切磋申请，附着个小墨镜的臭脸。
——“呵呵。”
其实今天四个人都有点端不住，黄少天和喻文州这边大概是因为那株小小的优昙花。
王杰希今晚刨土的时候忽然发现落在那株秧苗旁边的雪都自动化了去，心里头有些悸动，却不太肯定，豁了老脸和叶修要一口仙气。
结果被喷了满手的烟味。
不过总归来说王杰希心情还是不错，连看到叶修和黄少天在游戏上头互砍都能去插一手，这事情他平常干不出来。
他作战风格和叶修差的有点远，黄少天有句话说的好，喻文州火眼金睛的，怎么能瞒得过？
不过谁让他杰西大大今日心情蛮佳，被认出来就认出来吧。
王杰希按灭了床头灯。
外头叶修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响了半天，听到叶修摔了耳机。
“心真脏啊文州。”
不一会就感觉后头的有人上了床。
他们两个都不算感情外漏的人，像黄少天那种没脸没皮抱着睡一晚的事情实在是干不出来，只好老夫老妻样的各自抱了自己的枕头。
但是好歹还是同一床被子。
这头黄少天赢的心满意足，喻文州伸手可握——他看了一眼，那人还整个身子都扑在鼠标上头。
他们这种活了上百年的游戏宅男，大概对于新科技的最满意之处就是电子游戏，连鼠标都特别定做，左右两小排按键。喻文州整个人趴在上头，两只爪子放在两边按键上头，一边飞一边给叶修放冷箭。
可惜刚刚打完就被黄少天一把抓了。
黄少天说：“睡觉了睡觉了，喻文州你不要逃避！虽然变成了蝙蝠但是还是要洗漱的。”
喻文州心想我都变成蝙蝠了我为什么还要洗漱？
可惜黄少天把牙膏挤在棉签上头伸过来。
喻文州只好拿爪子去接。
晚上叶修翻身，手就搭到王杰希腰上头去了，他睁眼醒了过来，其实也不因为什么，就是一睁眼，清醒得很。
他手掌压在王杰希的肚子上头，能摸到那个人的呼吸。
索性干脆再抱上去一点。
他似乎对抱这个人有点特殊的执念。
黄少天说的死不要脸，其实黄少天比他还死不要脸。
王杰希没说破，叶修自个儿也门清，不过是老习惯了，虽然这些年改了不少，不过不注意还是会露出马脚来。
那山头还是云雾缭绕的。
这一年大旱，连运河的水都枯了，朝廷赈灾的粮船开不下来，只好用牛车一点一点的拉，但是牛要吃的草叶枯了，赈灾的粮食就一直没有下来。
到了下秧的时候村子里头的井依旧干涸，年轻的男人跳下来将泥土再翻开，挖了三米之后发现土是湿的，可惜还是出不来水。
谁知道这个时候山那头来了片云，飘到村子上头的时候打了闷雷，接着下了一天的雨。
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情景，就怕不过是过路的神仙显了灵。及时雨是及时雨，偏僻秧苗长成稻穗要好几个月。
第二日插秧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是抱着听天由命的态度，不过午时的时候又飘来了一片云。
后头两百年来这一块都是风调雨顺，不管外头是大旱还是大涝。久而久之就成了宝地，不过没人上得了那座山，只好在山脚建了龙王庙。
可惜没人知道是那条江哪条河的龙王。
谁知道第二天就来了个穿青衣的年轻人，自称是某个观里头的道士，和山上那位龙王熟得很，就在这庙里头落了地。
村民献了祭品，那道士说平常就不用了，也不用来磕头，就是不是送一只鸡来就好，还要村里头的烟丝。
第二年结果子的时候有人看到道士跑上了山，一溜烟就不见了。
有人传这也是个有神通的，说不定就是山上的龙王派来的，而且这龙王还有点特别，喜欢吃鸡。于是送过来的鸡一天比一天肥，苏沐秋乐的抱着自家妹妹在龙王庙里头跑了三圈。
小狐狸已经长成的半大不小的狐狸，一身的皮毛漂亮的不得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不太认得清人，一半的时间都喜欢往山上跑。
苏沐秋追到山顶的时候苏沐橙盘成一圈睡在那条龙爪子旁边，一侧长了棵小树，枝繁叶茂，亭亭玉立。
哦，后一个词说的是他自家的妹妹。
云雾中的巨龙睁了眼睛，看了他一眼之后俯身下来，听得见鳞片在逆风而过时候带起的声音。苏沐秋这些年熬过来终于成了千年的老妖怪，灵力也通透起来，就传说中那种，道士见了也不会打的妖怪，因为这种畜生都有了灵气，离成仙也就那么一步之遥。
老狐狸以前说过再活一年他就要成仙了，可惜要成仙前得了个妹妹，只好继续在这红尘俗世里头打滚。
可他见了叶修还是有点怕。
那是不自觉的，万兽万灵天性里头就带着的，对这个种族的惧怕。
叶修游弋下来，停在那株树上头，然后张开嘴吹了口龙息——那口气罩过树木之后远去，慢慢的就成了片巨大的云，晃晃悠悠的朝着山脚的村子去了。
叶修那口气带了气流，睡在树下的小狐狸一身毛都被吹乱，跳起来冲着天上吼了一声。
苏沐秋说：“一口气一口气的当爹当妈这么多年，也不见长，连沐橙都快长大了，你这还是小小一棵。”
那青年颇为得意的挑了个笑意：“看来这把还是我赢。”
那龙在云端看了他半晌。
“你幼不幼稚。”
那龙忽然就化了形。
本来是直立起来仰头都看不到面目的巨兽，不过一瞬间就消散于云雾中，有人影从空中坠落，速度太快，逆流而上的风卷起了他身上的一副，发出烈烈的声响。
其实那条龙不过也是个眉目疏朗的年轻人。
苏沐橙将带上来的鸡撕开，鸡腿给了跑过来的苏沐橙。
叶修走到那棵树前，卷了袖子往上爬，姿态诡异，速度奇快。
苏沐秋本身是爬树的高手，不过也不太好评价叶修这一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成的绝活。爬到树上的青年一脚踩到树枝上头，往树枝上头用了力气，一脚踢落了不少黄叶。
苏沐秋说你这树长的奇怪，明明是棵小木，不过却长了一半的黄叶。
那一木立在这山巅上头，周遭寸草不生，唯有他一树孤零零，上头就是苍穹，旁边是条龙。他不清楚这地方怎么就长出棵树来了，他认识叶修很多年，这地方从来没长出过什么东西来。
“不怕被你一脚踢坏了？”
“不会，这东西结实的很，别说我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我原身摇它，它也稳得很。”叶修又往那树上踢了一脚，纷纷又是一地的黄叶。
这时候这树倒是好看了，绿油油的一小棵。
确实也当得起“亭亭玉立”四个字了。
叶修的那口龙息还沾在上头，每一片叶子延伸出来，都带着充沛的灵气，远看翠绿，近看却在叶脉却都泛着金黄色的光。
苏沐秋问他：“你养它做什么？”
叶修答他：“养大了，养到顶天立地那么大的时候……”
抱着的手收紧，王杰希呼吸一窒醒了过来，他把头往后偏了偏，头顶碰到叶修的下巴。
“……太紧了。”
身后的人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将胳膊上头的力气卸了点去。
那山巅上头的龙说。
“养到顶天立那么大的时候，就抱着来睡觉啊。”
小狐狸要渡劫，渡成功了能变成人。苏沐秋抱着自己的妹妹说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叶修从在远端眯了眯眼睛，隔着重重烟雾看下来，小狐狸抬了抬头，眼神正对上云端狭长的眼——它还没长成个大美人，已经学会了翘着嘴角细细的笑。
苏沐秋说这是大事情，要去找个福泽身后的凡人挡一挡煞。
叶修说那抱着你妹妹离我这远点啊。
后头苏沐秋还是没抱着妹妹走远。
他查遍了方圆百里的村庄城市，愣是找不到个可托付的凡人。不得大叹人心不古，果然这世界上坏人太多，傻子倒是不够用了。
叶修不答话，变成人形帮他抱着妹妹。
两个人围着那光秃秃的山顶走了三圈，第四次碰面的时候叶修实在是没憋住。
“天劫什么时候来？”
“今天晚上。”
“找不到人咋办？”
“只好我来给她挡了。”青年倒是也不甚在意，伸手摸了摸苏沐橙的头：“所以你要变漂亮一点，要不我这风险冒的不值。”
叶修两手抄着小狐狸的胳膊把它翻过来看了蛮久。
最后一皱眉：“啧……真能长成个大美女啊，不是唬哥的吧？”
苏沐秋猛点头：“一定一定，保证是这千年来最好看的狐狸精。”
“有你这么说自家妹子的吗？”
“这么说怎么啦？狐族的美人都是名声在外，你懂屁。”他俯身问被叶修抱着的小狐狸：“哥这是夸你！”
他说的言之凿凿，小狐狸又笑弯了眼睛。
天色压下来的时候苏沐秋大概已经做好了舍身成仁的觉悟，跟叶修堵了一年份的烟丝苏沐橙绝对是个美人。
叶修说看你这张脸看不出来。
为了老苏家的脸面和基因，苏家的长子把袖子都给挽起来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蹲在后面的叶修，后者怀里抱了个毛团，站的玉树临风。
前方的天空聚起云蔼，隐约可见雷电翻覆。
这是苏沐橙自己的天劫。
她睁着眼睛忘着那处渐渐成形的雷云——其实未必是找不到福泽深厚的凡人，只是凡人帮妖灵渡劫是要折去功德的，功德不够，就只能用寿命来抵。
他不忍心伤人姓名，又不忍心自己的妹妹去冒天大的风险。
那就只好拿自己的性命来堵。
苏沐秋说：“抱着我妹妹站远点。”
叶修仰头看了那朵雷云一眼，眼神飘忽，神色淡漠。他这姿势诡异的很，脖颈仰的很高，拉出修长的曲线。
偏偏惹了那人一声大叫：“生死关头发什么呆？！”
叶修说：“袖子放下来得了，细胳膊细腿的，丢不丢人？”
云层压过来，带着漫天滚滚的闷雷。
“其实天庭的老头办事也不算差，至少天劫不会劈到无关的人。”
苏沐秋问他：“什么意思？”
“就是说……”叶修站起来，一手攥着毛团，一手来拉身前的青年，露出门牙笑了一笑：“就是我们两个很安全，不会因为你妹妹被雷劈。”
“我管你被不被劈，我妹妹不被劈就很好了。”
两个人这下的姿势倒是换成了叶修走在前面。
苏沐橙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它抬起头朝上面望，奈何这个角度上头其实看不到什么，不过正好瞥见了那人嘴角的一抹笑意。
叶修说：“哥这是在救你们，跪下谢我。”
苏沐秋答他：“那就麻利点多谢了，你要发神通了吗？”
一道雷电劈到山崖边，劈碎了雅边的石壁，崩落了几块碎石。
自家哥哥的声音好像也滚上了这道惊雷的声音，像是闷在嗓子里头直接说出来。
荡魂摄魄，掷若惊雷。
他说：“斗神大人。”
叶修扯了扯嘴角，笑了一声：“那可不。”
他说话的时候姿态随性，看样子倒是真的不怕这一轮的天劫。
苏沐秋想自己的心思未必真的没有被这个人看出来。
他也不怕这个人看出来，他信叶修对他的情义，也信这个人对苏沐橙的情分。
小狐狸一出生的时候他就把自家妹妹抱来给这个人看，还是存了个在这神将面前混个情分的心态。
他们这一族最是聪明，平常人的心思一两眼就能看得出来。
这个人是落魄了，不过再落魄也是与身俱来的神格，天潢贵胄，天命所归的贵人。
雷云一直在山崖出徘徊，不时落下一两道，却一直进不来。有山脚下头的村民被惊动走出屋子来看，那座山高高的插入地下，山顶上闪过电光，照亮一方的天空。隐隐可见的是越来越浓厚的黑云，伴随着滚滚雷声。
这一方山巅上头都是嶙峋的石头，一块叠着一块，只在最高的地方有四四方方的一块地方。
当初苏沐秋问过叶修你怎么在这样一个地方。
叶修说没小狐狸没见识，这座山是天上天上的一把战矛，矛头朝下从九天上头掷下来，裂出三条大河。
苏沐秋问：“河呢？”
隐在云端里头的银龙很严肃的回答：“竭了。”
苏沐秋忽然觉得额边有点疼。
他往脚下看了一眼，壁立千仞云海茫茫，头顶上风激电飞星辰翻涌。
也就是说，他们三个人，站在一把上古神兵化成的山巅上头，等着天劫来劈。
这种坦荡的作风实在是不太符合他们这一族的作风。
苏沐秋遥想了一下自己当年渡劫时候的情况，好像没天没地的跑了三个日月，中途还因为太饿偷了一只鸡揣在包里边跑边吃，谁知道这个举动引得天雷更厉害了一点。
他当年仗着远高于年岁的修为遛了布阵的仙官们三天。
大概都要在今天还回去。
云层压下来，狂风席卷，云海翻涌，携了闷雷和电光。
一直趴在叶修臂弯里头的苏沐橙似乎终于感受了点什么，小小的缩成一小团，尾巴弯过来勾住人的胳膊。
下一秒却被人放在了地下。
它眼睛红红的抬头去看那人。
叶修对着身边的青年说了一声：“自个儿看好，不要乱跑。”
小狐狸忽然觉得身子暖了一下，一条尾巴卷过来将它的身子围在了一起，一侧眼看到一双同样亮晶晶的眼睛。
苏沐橙现了原身，将自己的妹妹压在肚子下头。
崖边的类声音越来越大了。
轰隆隆的像是劈在耳边，炸出嗡嗡的耳鸣声，有碎石迸裂弹到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的身边——大狐狸长了六条尾巴，三条将小狐狸护的周全，另外三条将自己的身子盖住。碎石弹上身体后又弹开，在地上发出声音后撞上一个人的身子。
一滴水砸到它的眉间。
苏沐秋抬头，云层终于聚集到足以笼罩住整个山巅的大小。四周都是劈落的雷电，石台上头的地面被落雷劈碎，电光将一切都照得清楚。
狂风卷起暴雨。
那个人站在这风雨里头。
它咽了咽口水，将身下的妹妹护的更紧了一点。
叶修俯下身子来摸了摸它的头。
“不要怕，这雷劈不下来。”
苏沐秋抬头看他，叶修好似平常两个人坐在山巅胡扯的那个样子坐下来。
他明明是在这风雨中的，但是连发根也不曾打湿。
苏沐秋忽然发现自己的毛发也没有湿。
忽然有一道雷来，直直的朝着叶修身后半寸的地方劈来——它不自觉的扬起了自己的尾巴，却见眼前人一动也不动。
那道电光落在他身后，溅起一阵碎石。
叶修将这一大一小的两只狐狸护在自己身前，背上被零零碎碎的打了个结实。
苏沐秋喃喃的笑了一声：“所以我才说我妹妹是个大美人，连第一道的雷劫都那么厉害。”
叶修嘿嘿笑了笑：“那是那是，咱们妹子一定长的好。”
苏沐秋问：“你这山会不会被劈塌了。”
叶修呸了一声：“哥这把却邪硬得很。”
这时候却 听得一个诺诺的女声，发着颤的，似乎还带了点哭腔。
躲在苏沐秋身下的毛团伸出了个头来。
“……那我们……会被劈到……？”
叶修神色不明的低头看了它们好一会，忽然扯了个笑。真真正正的喜上眉梢，连眼角都透出笑意来。
他抬起手，指间堪堪的碰到一片叶子。
他养的这棵树木已经长了差不多两百年。两百年来他每天一口龙息养着，要说这天地间最通透的灵气是什么，大概也就不过与此了。
老狐狸曾经取笑他这种养法还是那么瘦小的一棵，你这地方果然是煞气太重，不适合植物生长。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壁立千仞的孤山。
那些树根伸下去，破开泥土，穿透石层，一直伸到山底，再到更深的泥土里头去。
他这一把战矛，自太古来，卷起过多少次滔天的学海，连天雷也劈不破。
却被这一株小小的孤木穿了个通透。
这千丈的孤峰，氤氲了千万年的云海被劈开。
最高的山峰处黑云翻滚，狂风卷起暴雨，电光绕着奔雷。
一棵孤零零的小木长在崖边，枝桠蔓过来，遮蔽处小小一方天地。
有人席地坐在树荫下头。
他前头窝着两只狐狸。
所有的风雨都被那几根枝桠挡在外头，半分都透不进来。
有人喟叹了一声。
“不会被劈到。这是撑天的瑶木，给你撑条生路，简单得很。”
王杰希醒过来的时候外头一直在下雨。他们窗户没有关紧，雨丝飘进屋子里头来把窗台那一小块全都弄湿了。
他没完全醒过来，只是睁着眼睛想大概又要和叶修用剪刀石头布的方式来决定到底是谁去擦干净。
——其实不远处就是叶修的电脑，他昨天离开时候随手挂着的耳机就离那扇窗户一步远。
王杰希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却见一坨黑乎乎的东西停在了叶修的耳机上面。
躺在床上的人伸出去去碰，可惜手不够长，愣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距离。
叶修梦中感觉到王杰希的挣扎，一个下意识的人收拢力气。
于是喻文州索性歪着头看着大半个身子趴在地上的王杰希垂死挣扎，姿态不雅观的和懒床的火上添油有得一拼。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事，和一直抱着他腰不撒手的叶修比起来大概已经算得上比较端得住。
不过想想又觉得叶修干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喻文州手无缚鸡之力的，也就任由他们两个去了。
“呦，文州啊……”叶修醒过来一眼看到的也是那个小小的站在他耳机上头的生物，也不怕身子下头的王杰希吃不消，伸出手来碰了碰喻文州的头顶。
王杰希一只手撑住了，抬起头问了一句：“黄少天呢？”
蝙蝠往门的方向扇了扇翅膀。
——外头冻成狗了。
黄少天蹲在他家院子的小屋檐下头，衣服湿了大半，怀中圆鼓鼓的抱着一物。
王杰希问：“这是什么？”
黄少天将自己的外套拿走，露出里面的东西。白白的一株小花苞，顶端那里稍微开了一点，露出金黄色的一点小蕊。
王杰希有点惊讶：“开花了？”
黄少天点点头。
他将花盆接过去，心想最近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一股脑都赶着在这几天。穿过客厅到后面的院子，苗圃里头空出小小一方土地。王杰希将花盆里头的花连着泥土都倒出来，埋到自家的地里头去。
叶修靠在门边看他捣鼓，黄少天紧挨着他站在一边，两个人难得的没斗嘴。
王杰希弄完了在苗圃旁边的水龙头下头洗手，听到“啪嗒”一声。
他转头回去看，叶修点了一根烟，指头碰到嘴唇。
寥寥的升起一点烟雾来。
他眉目藏在后头看不太清楚。王杰希听到他开口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其实都不知道算不算是名字。
“大眼。”
那天晚上苏沐秋抱着自己的妹妹想，为什么天劫都是晚上来，轰轰烈烈的，多怕人家不知道这里有人要遭雷劈的气势。
后来他想，大概是天上的神仙觉得这样比较帅。
苏沐橙小小的身子被他压在尾巴地下，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他抬头看了坐在那边的老龙一眼。
那个人难得的坐的端正。
忽然眉间觉得有股凉意，就见那人伸手过来往自己头上一碰——再看的时候指间多了一枚叶子，莹莹的透着光。
苏沐秋这才抬头去看，那棵瘦瘦小小的树不知道怎么的就长高了一点，叶子遮出来的地方也大了不少。支脉叶落都泛着玉石一样的光。
照得他们周身这一块方寸的地方，灿若云霞，耀似昭华。
他觉得这树的叶子是往山崖里头伸了一点，把本来有半个身子落在外头的叶修给罩了起来。
木有长春。
他忽然想起，好像这两百年，没见过这棵树长过黄叶子。
不过这个时候被叶修我在手里头的那一枚，从叶脉里头透出的光慢慢灭下去，然后从边缘开始变黄，一点一点侵到中间。
那人手指使了力气。
已经枯萎的叶片在手中发出一声响之后脆散去。
雷声又大了点，风涌云动，一道闪电哗然劈像他们所在的这一块山崖。苏沐秋似乎是听到玉石断裂的声音。
哗啦啦——
一片两片的树叶接连落下来，明明是随风的，像是飘散开来的鸟羽，落到地面的时候却会发出类似于玉石断裂的声音。
看上去也漂亮，就像是白玉碎在眼前——落在地上的叶子摔碎之后，栖在叶脉里头的龙息也就散了。然后形态迅速崩塌，枯萎，接着被狂风一吹，就向着万丈山崖那边散落下去了。
叶修一直坐的端正的身子动了动。
苏沐秋和这条老龙相交了很多年，知根知底，一个动作就能看出他的不爽来。
叶修这个人很护短，碰到自家人的事情，没脸没皮没下限。
要不然他也干不出来帮两只狐狸精硬挡雷劫的事情了。
它身后树木忽然抖动起来，根茎抓着山体，连带着整座山峰都在抖动。苏沐橙从睡梦中惊醒，条件反射的一爪子伸出去想要抓住地面。
不了抓到了苏沐秋的尾巴。
苏沐秋化了人形，下意识的伸手想把妹妹抱到怀中来，谁知道一手捞过去碰到个软软的东西，抓到手里捏了两下才神情呆滞的转过去。
少女将一手压住被狂风吹起来的头发，睁着眼睛回握住他。
那小小的一握，忽然让人觉得这漫天的风雨确实也不过尔尔。
脚下忽然不稳，耳边听到奇怪的声音，很细密，却无处不在。眼前的树木又长大了一点，它本来不高，和变成人的苏沐秋差不多高，这个时候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抽高，苏沐秋抬了抬手，发现自己已经碰不到那树的叶子了。
苏沐橙小小的“呀”了一声。
他转头去看，叶修已经没有坐在原来的地方了。他走得离树更近了一点，倒是一开始窝在最里面的他们两人，因为动静而站出来几步的距离。
叶修一只手上把玩着一点亮光——那是一枚叶子，形态完好的，还蕴着龙息的树叶。或许是他刚刚走进去的时候顺手摘下来的。
然后他用那片树叶割破了自己的手掌。
血低落到泥土里头去。
他站的地方正好是瑶木的根部。
叶修啧啧嘴，笑了一声：“惨了，一不小心养太大，要被上头的人逮到了。”
方士谦正在喝茶，是瑶池边里头的一只白鹤下界之后从洞庭龙王那里给他捎回来的，正是今年最好的一拨。
东方忽然起了巨大的祥光，紫气穿破天宇，连凌霄殿中的帝君也被惊动。
方士谦看着大惊小怪的众仙，淡定的继续往壶中加了一次热水。
仙童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抓住他的衣摆。
“上仙……”
方士谦温声劝到：“莫慌张，失了仙家仪态。”
小童斜看了他一眼，接过方士谦递过来的茶，一口吹开了浮在水面上的茶沫，小小的抿了一口，然后呼出一口白白的气。
“上仙……”小童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自己肚子：“东边那条被拴住的神龙……”
方士谦翻了翻眼皮：“闹腾了？”
仙童低头想了想。
——好像也不是闹腾了。
“没有。”
“恩？”
仙童脑袋上灵光一闪：“瑶木的新苗找到了。”
方士谦端茶杯的手抖了抖。
“但是已经长大了。”
“什么？！”方士谦猛的睁开眼。
瑶木本就是这天下最重灵的物，凡间哪里有可以养出瑶木地方？
况且那座镇龙的孤峰是上古的神兵，凡间的草木的经不住却邪本身的兵戈之气，本来方圆百里都长不出东西来。不过叶修本身是上古的大神，灵气充沛，福泽一方，花了白千年，倒是也养出来一方土地。
他五百年前下界时候顺道去叶修那地方遛了一圈，发现居然在山脚有了三两人家。
方士谦又问：“当初仙将不是也就去叶修那边问过？”说完又摇摇头：“算了反正一定被叶修给骗了，瑶木在那里。”
小仙童说：“在却邪上面。”
方士谦默默喷了一口水，嘴角流出三四滴，趁小娃娃低着头，悄悄用袖子擦去。
“……叶修养瑶树做什么？”
——按理说，这世上恐怕没有比叶修更不喜欢瑶木的龙了。
方士谦暗说了三声风度，搁下茶杯起了身，伸手招来了云，拍了拍衣摆。
“我下去寻他，要不不知道叶修会把他拐去做什么。”
仙童趴住他云层一点边：“那上仙要快一点。”
“为什么？”
小童摸摸头：“好像是下界有狐狸精渡天劫，叶神将瑶木以血养大了，帮她挡天劫。’
方士谦静默了半晌，低头看了一眼半个身子趴在自己云上的仙童，撇过头去泪目了一下。
下一秒小童被心窝一疼。刚刚还一副君子做派的上仙一脚踹翻他，十万火急的往东方飞去。
方士谦中途默默咽了咽那一口心头血，留下滚滚一溜烟尘。
苏沐秋不知道他妹妹的雷劫怎么来的那么厉害，苏沐橙刚刚化了人形，它明明是只白狐狸，变成少女之后倒是一头的栗色头发。
苏沐秋摸了摸他的头：“这才像我嘛。”
少女没回他的话，只是转过头往那云雾缭绕的山头看了一眼。
那夜雷劫刚刚过，苏沐橙拉着他的衣袖在山崖的石台上转了一圈。叶修回过神来，望着那棵瑶木发了一分钟的呆，将两只狐狸打包踢了下来。
苏沐秋在半路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龙啸，他回头看到巨大的银龙腾空而起，龙尾摆动后卷起滚雷，龙息灌空而来，他一把拉过苏沐橙，凌空跳下那座孤峰。
瑶木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银龙的鳞片破开山巅的云雾，缠绕上它的主干。
巨龙闭上眼睛，龙息吞吐。
瑶木显示抽出枝干，接着长出翠绿的嫩叶，眨眼间却沾染到龙息，叶脉泛出银光，然后扩散到整片叶子。
西天有凤凰展翅飞来，却在一半碍于叶修的龙息而不敢降落，之在孤峰之上凌空盘旋。
却邪上终年缭绕的云雾终于散了。
老狐狸一直觉得自己不错，至少在下界的妖灵之中算是也算个角色。
苏沐橙睁着眼睛往山峰上担忧的看了一眼。
苏沐秋拉了她的手往回走：“算啦，神仙们斗法，我们这种小妖怪，当然是躲的远远的。”
苏沐橙摇摇头。
苏沐秋说：“我希望你以后是个温柔的姑娘，以后碰到这种打打杀杀的，千万别往上凑。”
停了半晌，回头看了一眼孤峰上头，补充到：“但是如果可以再旁边放冷箭，还是可以打一打的。”
苏沐橙对着他笑了笑：“不害臊。”
“女孩子家……”老狐狸摸了摸她的头：“也不能太让人欺负。”
远处孤峰上头终年缭绕的云雾终于散了。
巨龙静静的盘踞在瑶木上，尾巴垂下来，闭着眼睛突出龙息，鳞片一张一合，隐隐发出金戈之声。
远处有仙家腾云而来。
方士谦望着前方那处紫气翻腾的山峰——叶修那一声龙啸传了很远，甚至连他身边的云层都在翻动。
隐隐云端看得见凛凛的银光。
他本以为是叶修的龙鳞，细看才发现这一股光泽温润的多，竟然是照的那一方的天空祥气涌动，七彩流光。
细听下来才发现金戈之中夹着的玉石声。
响金振玉。
金石作骨，玉石为叶。
此树名作。
长生。
方士谦凌空呵斥一声，隐隐竟似有雷霆之怒。
“叶修，你为何无故匿我神木？”
青衣缓带的仙家捏起双手，指间灵气流转。
盘在瑶木上头的神龙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哼了一声，懒懒散散。
“我才不跟你打，你打也打不死的老乌龟。”
方士谦额角一跳。
银龙摆了摆尾巴：“你的树快长大了。”
方士谦降下身形，摸了摸那树木：“是啊，可惜我不能亲眼看着他它出生。”
叶修的龙息停了一秒。
方士谦另一只手也抚上瑶木的树身：“不过能看着你长大，也是极好的。”
叶修低头想了想，尾巴一甩，将他打下了孤峰。
下一秒却感觉那木动了动。
方士谦又飞上来，冲着瑶木说了一句：“宝贝我就知道你还是向着我。”
叶修沉吟半晌。
“打一架吧。”
叶修朝着黄少天说：“打一架吧。”
黄少天答：“好啊。”
叶修摆摆手：“我开玩笑的。”
电视上开着正在播天气预报，女主播说预计今晚会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喻文州缩在黄少天的胳膊里头，听他叨叨说又要了啊又要冬天了。
“那可不？”叶修嘲笑了一句：“冬天简直就是你们这种下等动植物的死敌。”
黄少天冲着刚刚买早点回来的王杰希撇撇嘴：“王大眼你回来的正好我给你讲叶修刚刚讲你坏话。”
王杰希用他比较大的那只眼睛看了这边一眼。
两人一兽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头。
“那可不。”他将脖子上的围巾紧了紧，手中的豆浆油条放到一边桌子上头：“他这种没有进化完全的爬行动物。”
叶修严肃纠正：“这个形态下我是哺乳科谢谢。”
这次黄少天一反常态的没有挨着叶修坐，倒是把椅子往王杰希那边挪了挪。
这次对着的是王杰希比较小的那只眼。
黄少天将一杯豆浆打开盖子放到一边，喻文州这个样子下站起来刚刚比豆浆杯高一个头——袋子里头两个大杯一个小杯。
王大眼其人用心可见险恶。
黄少天吸了一口豆浆，心想不过谁叫这次有求于他，也只好统统算了。
“王大眼……那花是要开了吧？”
“看你那小媳妇样。”叶修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方便面桶，正往里头灌水，颇为不屑的朝这边插了句嘴：“你求他啊，求他他就告诉你。”
黄少天想说你炫什么啊你炫什么啊？
不过他没出口。
毕竟这样看起来似乎太给叶修面子。
叶修跐溜了一口他的方便面，没泡到位，还有点硬，不过他历来对吃的不太挑食。某种程度上来说，当年他吞云吐雾，仙气吃多了，倒是对垃圾食品情有独钟。
他面前挡着个方便面桶的盖子，还挡着方便面飘出来的雾气。
一股红烧牛肉面的味道。
不过桌子那头的人眼睛却亮的厉害。
王杰希把油条弄碎了泡进豆浆杯去，豆浆都快漫出来了，他又用筷子夹起来吃掉。
叶修看着都替他累得慌。
他想这个人怎么就那么作了？
一撇头又对上王杰希那双眼睛。
又想算了算了，他作得自得其乐的，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不管他是爬虫类还是哺乳类，都没办法跟个榆木疙瘩去沟通。
那头黄少天兴致勃勃，王杰希曲气三个指头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初雪过了应该就会开花，空手折下来泡在百年以上的酒里面喝下去就好。”
黄少天问：“王大眼你知道百年以上的酒要多少钱不？钱我都不说了，我一笔生意几十万上下，但是你要我到哪里去找百年以上的酒？买到假货怎么办？”
“不是诶我说！”黄少天将身子凑过去：“非要一百年？差一年都不行？我买到我也不能辨认啊。”
王杰希把最后一口豆浆喝了：“我不喝酒，也不知道。”
黄少天忽然很想朝他吼一声打一架吧。
但这世上要是什么事都能打一架解决就好了。
他以前从来都是不安分的性子，见了谁都是打一架，连和叶修熟悉起来也是建立在无循环的打架打架中。
被喻文州顶开的那一扇窗户一直没有关起来。外头的天阴阴沉沉的压了很重的云，可能像电视上说的要下雪了。其实这种事情真的很不可思议，以前凡间要下雪，那是要通报给司天的仙官，人们到龙王庙去求一年的风调雨顺。
他出生的晚，没有真正经历过那一段神魔主世的日子，但隐约能听老人们说过一些，关于九重天的覆灭，仙魔隐世，万灵开蒙。
不过即使没有了司天的龙君，风雨夜不曾乱了。
喻文州说这就是天道。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黄少天不说话，王杰希从来不是爱挑话头的人，喻文州想说也说不出来，出声了黄少天还要说它卖萌。
一时间之听得到叶修跐溜跐溜吃面条的声音。
黄少天想这老混账怎么就没被化学添加剂给毒死。
忽然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这个院子老旧，连门铃都没有装。
黄少天抬头问：“除了我们还会有谁来找你们两个？”
叶修把面桶给放下，又伸手去摸桌子上的烟盒：“大美女。”
黄少天说呸。
“你别不信啊嘿。”叶修起身往门口走：“等着哥开门给你见识见识……别扑我！”
黄少天正才看清楚了，从叶修怀里抬起头来的少女，头上戴着个白色的毛线帽，一头栗色头发，眼睛很大，却微微的往上翘起来，笑起来看得到旁边的酒窝。
黄少天想是美女。
叶修说：“别打主意，有男朋友。”
“卧槽！”黄少天掀桌：“你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啊！有男朋友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不就是个男朋友吗？！我也有的好吗好吗好吗？！”
苏沐橙对着桌子这边挥了挥手：“你好呀。”
黄少天刚刚想挥回去，旁边坐着的王杰希朝她点了点头。
叶修问她：“东西？”
从少女后面站出来个年轻人，手里头抱了个老制式的酒坛。
叶修伸手要去接，被一手打开了。
“干嘛？”他比苏沐橙高出一个头，微微低头才能看到少女的发旋。
“新年快乐。”她笑了眯了眼，双手在胸前拱了拱：“先给红包。”
“这才几月份？”
“几月份有什么关系，过年我又不能来，礼物都给你送来啦，给红包也是应该的。”
叶修想了想，一只手伸过去揽住少女的肩膀，稍微压低了身子，将她带着扰了一圈。
然后黄少天就对上了她那双眼睛。
叶修朝人努努嘴：“你瞧，那边坐了个一笔生意几十万的，给他要去。”
黄少天刚刚想骂，就看到那人用手敲了敲酒坛。
“几百年的老酒，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黄少天问你想干嘛？
叶修笑了笑。
“坐地起价。”
四个人蹲了一天那棵花也没开，黄少天有点悻悻，被喻文州牵回去了。
剩下的两个人干脆起了个小火锅，叶修意图往里头株方便面，被王杰希一筷子打回去。
叶修这两天心情颇为不错。
他高兴的时候会翘着嘴角笑。
王杰希问他乐什么？
“没乐什么啊，哪里有什么。”叶修下手抢了他一块白菜叶：“太敏感了，杰西大大。”
王杰希双指夹住筷子往下一擦。
“卧槽！”叶修一手擦了自己脸上的汤汁，一手越过桌子去捏王杰希的脸：“太小心眼了杰西大大。”
王杰希挑眼看他，一边的脸被扯的变形，连带着觉得眼神颇为嘲讽。
叶修心想这眼神怎么那么邪乎呢，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这个人是真好看，连吃火锅也方寸不乱。
这是方士谦教出来的，跟他自个儿没什么关系。
某种程度上这种认知让他颇为不爽，不过他叶修大大一向豁达，也不知道这不爽时哪里来的。
当初王杰希刚刚变成人的时候跟现在不太一样。
青葱少年十八岁。
叶修往指头上加了点力气。
“我说王大眼……”
“恩？”
叶修嘴唇动了动：“来给哥亲一个。”
他甚少流氓，不过流氓了也是甚少失手。
王杰希偏了头，一口正好叼住在他脸侧的手。
指尖抵在软肉上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刚刚吃了一块白菜，那火像是要一直烧到心里头去。
叶修有些恍惚，似乎记得王杰希刚刚生出来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样子，对那点依赖感毫不掩饰。
“我记得你当年也是挺活泼的……”
话说的一叠三叹，听来倒是说不出的遗憾。
王杰希将他的指头吐了出来。
“多久前的事情了。”
他这倒是云淡风轻。
可惜不知道怎么就触了叶修的逆鳞。
王杰希被叶修拽起来的第一件事是伸手把电磁炉的开关给关了。
两个人亲的仔细认真，叶修一手箍着王杰希的腰，舌头滑过去又溜过来，两个人嘴巴里头都是一股火锅味，也尝不出是谁的味道。
叶修喜欢叼着他的舌头玩。
叼的轻佻又催情。
“恩？”
叶修回了神，王杰希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一直对两个人的身高差距颇为不在意，不过这种情况下头被人这么从上往下看着确实毛骨悚然。
“下雪了啊。”
王杰希眼睛闪了闪。
叶修下意识的伸手去抓他：“别跑！”
可惜王杰希已经推开门出去了。
叶修抓了一把头，跟着人出去了。
还没走到小苗圃的时候听到王杰希说了一声：“把外头的锄头给我拿进来。”
“要什么锄头。”叶修在他身边蹲下来：“来哥帮你。”
王杰希本想说的是你走开。
“给我扶着。”
“扶上面还是下面？”
“全部。”
叶修往他那边靠了靠：“就不能拔出来？就拔萝卜那种？”
“不能。”
叶修啧了一声，手下使了巧劲将那颗菜给拔出来，看了看还带着点土，弄了些许在手指上头。
“放到那边。”
“没拔坏把？怎么……不要了？”
王杰希手上已经在给他那颗宝贝树苗松土了，小心翼翼。
他这个时候倒是连锄头都舍不得用了，直接用指头 一点一点的抠。叶修手里头还抱着个萝卜，连抽根烟这样的习惯性动作也做不到。
其实两个人，端的亲密无间，终归是有些说不清和道不明。
他低头看王杰希连着根茎捧出来的东西，细细小小一小株，不过被养的好，至少没被狐狸叼过。
所以说他天生不是适合养个什么东西的命。
王杰希能被养活，也实在是能拿得出手说一说的往事了。
往事中的小树苗长活了，往事中的小狐狸长美了。
叶修呼了一口气出去，白雾中看到王杰希手里头也捧着个萝卜。
他把自个儿手里头那个往前推了推：“这个呢？”
“不要了。”
“真不要了啊？我说不是我给拔坏了吧？”
“不是。”王杰希看了看：“它挺好的。”
叶修有点懵：“挺好的你还不要了？”
王杰希摇摇头，将手里头那一株又握得紧了点。
“不适合而已。”
王杰希往床头的窗台上头放了个喝水的瓷杯，是去超市买咖啡的时候附赠的，老大一个杯口。他走过去把手里头的树苗往里头一插——明明是没土的，树苗却好好的立在里头。叶修凑了个头去看，指尖杯子里头绕出一团紫气。
叶修笑了笑：“果然是天气浩然，正气一派。”
说着随手捞了个矿泉水瓶子，指尖凝了点气力，划了条线，把上半部分给丢了，将手里头那株小苗学着王杰希的动作插进去。
这次看得清楚，从根茎渗出仙气来，最后充盈满整个瓶子，又被根茎牢牢的固在里头。
叶修晃了晃手里头的瓶子：“这不也挺好的。”
王杰希懒得理他。
可惜憋了憋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你懂屁。
方士谦自称是行家，让叶修滚远点。表情狰狞面目扭曲，就差抽出把刀来往他身上来几下。
叶修往后挪了挪，还是不死心：“我想滚也滚不远，我被锁在这里的！”
方士谦吼：“我管你！”
“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是不是和老魏吵多了……”
“走开！”
“走什么开啊你一个人忙活得了吗？”叶修往前走了三步，正好错过方士谦横过来的手臂，一溜化了龙形，绕着树干缠了上去。
方士谦过来扯他，死了吃奶的力气还是扯不下来。一时恶从胆边生，捞了把匕首出来刀锋抵着它的身子往外撬，可惜龙鳞太硬，没几下就卷了刃口。
“十棵仙草，还钱啊你。”
那龙睁了眼，幽幽往数上吐了口龙息：“你作的，该。”
方士谦无法，只好骂了一句怎么哪都有你。
“我闲的。”
方士谦的手停了停，一时间倒也找不出什么话来骂回去。
叶修这话说的轻巧。
不过按着最简单的道理来说，叶修这种人怎么的也不该困在这边。
偏偏他就是在这里了，一困多少年，这种事情说也说不清。
他倒忽然有点明白这人到底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在这个地方养了这棵树这么长时间了。
说白了不过两个字。
——“你还真的是无聊啊。”
——“谁说不是。”
方士谦捏过一片叶子，叶片发出浅浅的一层光，摊在手里头看的时候倒像是笼在瑞气里头，他感觉到龙息的存在，心想叶修倒是也养的不坏。
老龙是什么都不懂，不过仗着一身本事，倒是也养不死。
方士谦拢手起了仙力，指尖翻腾——他本不是擅战的仙将，瑶木的根落在凡间，虽然上头看来不过小小一株，不过只怕最远的那一根根茎早已钻头了这万丈的孤峰，长到山脚那边的村庄地下去。
这两边年的风调雨顺，倒也不全是因为叶修的一口仙气。
瑶木长到了他们村庄地下，这一派的地脉被养出来了，恐怕再过个百年，就成了这凡间的一条龙脉。
这一座山峰是上古的神兵。
方士谦破不开，只好仰仗着瑶木本身的本事。
它在天穹上头立了千百万年，这天下再没有比它更有灵气的东西了。
自洪荒太古而来。
到天地覆灭时去。
天有九重。
一为中天，二为羡天，三为从天，四为更天，五为晬天，六为廓天，七为咸天，八为沈天，九为成天。
瑶木从一重天生根，到九重天封冠。
连天帝的宫殿也高不过它。
他方士谦也不过是第七重天的仙家，不过大多数的人见了还是得称一句上仙。
仙兽大多是在中、羡两天中。唯有龙凤麒麟三者，是天地养出来的瑞兽，一生下来就不是凡间有的东西，地位比寻常的仙家都要高出一层去，所以住在六重天中。
方士谦往上的第八重天。
住的几位一只手都不用就能数得完。
那是六重天的三族中最佼佼的人物，承了天地的封赏，连仙的称号都不用了，见面需敛了神色，远远的称一声上神。
最开始的时候，方士谦受了天帝的指点，那人跟他说：“你很难得。”
他不过是四重天中小小的散仙，生性散漫得很。
那九重之上的帝王伸出指来，指了指地下：“这一棵树，一重天生根。”
又指了指上头：“九重天封冠。”
“这苍穹都由它撑起来，你和他的仙气，很契合。”
他那个时候还是不太明白什么叫通天彻地，直到第二日仙娥远远捧着旨意下来，他一举就成了七重天上头的上仙。
这一层的天穹上头瑶木的枝叶长的最好，万里都是灵木秀花，他在一支伸出来的枝干上面发现成片并蒂的优昙花，挤挤挨挨的，开了雪白一路。
他在凡间的时候听说帝王下头有一位将军府上开出小小的一株，皇帝许诺他十城的封赏来换，将军还是不肯换出来。
他这才明白了什么叫做撑出天来的灵物。
方士谦沿着那一脉的树枝往上走，忽见有银白色的光隐没在紧簇的叶片中。
这一处的叶子和其他都不同。
瑶木灵气充沛，却也不似这处一般灵气四溢，就算不是修道中的人见了也知道是不同寻常的宝物。
他捏了一片叶子在手中，只见叶脉中灵力流动，竟是萦出银白色的光芒来。
不远处的银光闪了一闪，连脚下的枝干也跟着抖了一抖。
方士谦心中一紧，忙掀开沙沙作响的枝叶往前走过去。
忽耳边有破风声，一物夹着翻滚的黑气掠过，他竟是觉得有闷雷炸在耳边，一时间半侧的脑袋都疼起来。
他捂着脑袋抬头去看。
瑶木枝叶繁茂，一眼看不清全貌。却也见翠叶层层叠叠中，有银光粼粼。
那是方士谦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龙。
盘在树上的巨龙也低头看他。
瑶木主干巨大，但这一条龙不知有多长，居然可见得三段龙身。
——也就是说他居然盘着瑶木绕了六次吗？
他拿余光往旁边看了一眼，刚刚擦过他耳边的事一柄长矛，黑红色的柄身，黑气腾腾，隐隐夹杂滚滚雷声。
如果不是眼前这龙浑身遮也遮不住的仙气，这样的一柄武器，恐怕早就被认成了妖魔之物。
他问那龙：“你怎么在这里。”
谁知道那龙只是抖了抖胡须，冲着他身后问了一句。
“老韩，新人？”
方士谦猛的回头。
只见有巨大的白虎威风凛凛站在另一头，随意看了他一眼复又爬下去。
“不是。”
“古有神木名长生。”
巨龙在云端又将身子绕回去，忽闻仙人踏风。方士谦挥手挡开了身边的云雾，身着甲胄的天将。
这个时候的叶修正好是最风光的日子。
所以一开始方士谦就放松了警惕。
毕竟叶修也有个蛮有卖相的皮囊。
叶修又往前走了一步，笑眯眯的看了方士谦一眼：“小朋友你好，我叫叶秋。听说上头专门派了个人来照顾长生树？”
方士谦点了点头。
这一天的晚上又是下雪，比白天又大了一点，按照往常来说王杰希早就该焉了。叶修多年来的乐趣之一就是看着王杰希在一点一点冷下去的天气里头变成一坨。晚上吃完饭就窝在床上跟他打打游戏，欺负欺负一下手残，也算人生乐事。
叶修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王杰希抱着杯子窝在床上。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王杰希就那么两眼放光的看着窗台上头两杯子。
叶修觉得那眼神没由来的觉得瘆的慌。
他伸手摸了一下人的眼睛——有点痒。
眼睫毛又长了，所以这种花花草草就是不能放养。
瑶木在却邪上头长的时间太久，扎了根，就没办法整个移回去了。也就是说坐在瑶木枝上头风流倜傥的日子没了。
方士谦看了这棵瑶木上百年，时间久到连斗神都没落了。
他有点难过。
叶修默默劝了一声：“没事，等下次就好了。”
方士谦吼了他一声：“下次我都不知道在不在了！”
叶修说没事那就托付给哥。
方士谦手一抖，握起来的灵力漏了一点。
横里伸出一只手，稳稳的托住了他的手。
方士谦还没说话，就感到有灵力顺着他的手腕溜过来，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出什么，最后只轻轻巧巧道了声谢。
王杰希紧张他那棵苗紧张的跟个什么似得。当初他是根苗的时候也没见方士谦那么紧张他——其实这话有偏颇，当初他是根苗的时候是被人居心叵测的藏了，要不方士谦恐怕得宝贝上天去。
叶修挪过去坐着，一身水气。王杰希不嫌他，往旁边让了让。身子是动了，眼睛倒是一眼没有望过来。
叶修想说他瞎操心，其实这东西长不长出来都是这么回事，没多少人关心这棵神木还能不能长出来，长成什么样子。
九重天都成了灰了，就只有王杰希一个人还守着。
傻不拉几的。
想着想着年头又不知道飘到哪里去，回过神来又去摸烟。
他这个是老毛病了。
王杰希偏头看了他一眼。
叶修吸了一口气，有些燎得疼，不过他觉得这疼里有些爽。所以这世上，万事都不要下结论。说不定我之砒霜，彼之蜜糖。
王杰希爽，那就由着他。
他自己有份把这个人带出来，总不能太委屈。
“要不。”叶修开了口：“抽个空上去看看，要不你孤零零的在天上也蛮委屈的。”
王杰希想了想，摇摇头：“没意义。只是本身而已。”
“不是我说……不想去看看现在天上成什么样了啊？”
“都是劫灰。”
“没看就知道？”
“新的瑶木没长出来，当然都是劫灰。”
叶修回头掩了一下面，他大概少有那么犯傻的时候，王杰希还不给他面子——不过好像即使他不犯傻的时候王杰希依旧不给他面子。
不知道他的牙尖嘴利是哪里学的，这种只对叶修单独释放的技能。
说起来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其实王杰希说的也没什么错，九重天上头确实什么都没有了，剩下大片大片的劫灰，还有那棵通天的神木，伫立在天穹上头。
他不知道这个人怎么能撑那么久，宫宇覆灭，众神湮灭，不过天还没有塌。大概还会有他这种遗落下来的老神仙时不时回去再看一眼。
不过遗落下来的老神仙还能有多少？
连韩文清都服了老，倒是王杰希，还是那副老样子，看上去春秋鼎盛，欣欣向荣。
叶修有些怒。
他想他不是透支就是见了鬼了。
方士谦松了手，指头颤了颤，已经是再也逼不出半点灵气。叶修看上去倒不显狼狈，不过这大概是由于他不狼狈的也不帅。
方士谦噎了噎，其实叶修也不是不帅，他就是太不讲究，太邋遢。
后头小狐狸上来了一次，据说是老狐狸要去闭关，让他背着烟草和酒一路自己蹦跶上来的。方士谦开玩笑说那么漂亮的小姑娘也敢自己在外面跑，不怕遇到流氓么？
叶修从后头给了他一脚。
“闭关？”
苏沐橙点点头，从另一边的包裹里头翻出个大包子，绕过两个人轻车熟路的走到那棵树下头坐下来。
“我怎么觉得它长大了点？”
叶修动手拆自己的烟丝，头也不回：“有吗？”
“有啊。”少女将一只脚伸出去，刚好将脚背伸出树荫底下，阳光打在他白皙的脚背上头，像是上好的羊脂玉：“以前大概是到膝盖下去一点吧。”
苏沐橙把包子吃完之后抱着自己的尾巴睡过去了。
她觉得这树挺好的，冬天能挡雪夏天能挡阳，连天劫来了都能躲一躲。
包子皮没吃完，她给埋到树根地下的土里面，算是谢谢它。
剩下叶修和方士谦两个人坐在一边喝酒，叶修酒量不行，他就抽烟厉害。其实方士谦酒量也不行，他就喝茶厉害。
苏沐橙的力气小，背上来的酒壶里头一半都没有装满。
这是老狐狸自己酿的杏花酒，一大缸一大缸的藏在洞里头，一年的杏子结果了就酿一批，怎么喝都喝不完。
方士谦提起酒壶来喝了一小口，带着壮士断腕的气魄。
叶修转头看他。
方士谦连拿酒壶的指头都在发抖：“我好紧张。”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你说他要是问我妈妈去哪里了怎么办？”
叶修鄙视了他一下：“你就说你太丑跟隔壁的魏琛跑了。”
“你诬蔑我的人格就算了怎么可以诬陷我的品位呢？”
叶修撕开方士谦伸过来的手：“就你还有人格？”
“人格无所谓有品位就好了！”
“人格都没有了你品位能是个人的品位吗？”
两个人撕累了，一左一右挪到小狐狸旁边躺着。
苏沐橙尾巴一动，醒了。习惯性的往叶修那边伸了伸，却碰到个冷冰冰的物件。苏沐橙偏头再去摸，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响，捞起来婴儿手臂粗一段链子。
一端拴在叶修身上，一端远远的延生出去，最后没入土中。
小狐狸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中。
叶修摸摸小狐狸的头。
“想想都知道。”
“听说龙都是到处乱飞的。”
“到处乱飞的那是蛾子。”
这话说对一半，确实没什么龙一直呆在一个地方。
方士谦在一边插不上话。
叶修仰面躺下来，苏沐橙变回了原身往他的胸膛上爬。等它爬上去的时候想找个合适的位置趴下来，一低头却对上那个人的眼睛。
狐狸一族的眼睛是最好看的，像是桃花落在春水中，苏沐橙的眼底就压着半片浅浅的绯红色。虽然她也算是百年修行的灵兽，但是要放在叶修眼睛里头，这确实算不上什么道行。
方士谦对苏沐橙没什么非分之想，他就是手闲得慌。天上要是什么时候新来了小仙童他就爱往人家跟前凑。他担着守护者的仙职，那棵树上头时不时长出点奇珍异草，就能见他一手一朵花的蹲在南天门下头引诱刚刚成仙那些个小猫小狗。
小狐狸还在拿鼻子往那根链子上头凑，她话不多，不像她哥哥某些时候一样喋喋不休。叶修不答话，四肢打开的任它乱踩。
苏沐橙开口问了三四句也没人回，一怒之下收起爪子，肉垫用了死力气狠狠往那人鼻尖上一踩。
——“哎！”
叶修下意识一个翻身，小狐狸没站稳，眼看就要摔下去，忽然斜里伸出一双手，稳稳的接过来。方士谦将它抱稳了聚到自己面前：“你问我呗，我也知道。”
苏沐橙问：“你为什么知道？”
“因为只要是叶神的黑历史我都知道？”
小狐狸抬起脖子认认真真的盯着他，眼底一抹绯红色一晃而过。
“那你说吧！”
喻文州正在漱口的时候窗外滚了一个闷雷。
轰隆隆的一大串声音，经久不息，黄少天在这种天气下头总是特别烦躁，喻文州曾猜想过是不是因为没有月亮的原因。黄少天对他的这个猜想嗤之以鼻。
黄少天从床上跳下来跑到窗边把窗帘拱开钻进去，喻文州出来的时候就只看见一个大尾巴在后头摇啊摇。
“今天不是下雪吗？下雪也打雷？”喻文州走过去把黄少天抱起来——不过黄少天变成狼的时候体型也比一般的狼大很多，他抱不全，只能让黄少天自己坐着，两只胳膊穿过狼的爪子，把他拢在自己怀里。
喻文州把下巴放在黄少天头顶上头，鬓边是它立起来的两只耳朵。
天边隐隐约约能看到翻滚的雷云，偶尔有电光一闪。
雷声太大，而且持续的时间一直太长，喻文州被炸得太阳穴突突的疼。
“不太正常。”他一只手捏住了黄少天的爪子：“少天觉得呢？”
喻文州握上来的时候黄少天正盯着远处那片雷云看，忽见得一抹光明灭。要比电光黯淡得多，却像是带着兵器的冷光。他竟觉得那一瞬间似乎是看到了躲在云中的东西，再看去居然觉得那片雷云诡异的多。
所以喻文州来握它爪子的时候黄少天慌慌忙忙把爪子收回来，喻文州握上来的时候才没有被在手上划一个口子。
它转过来盯着喻文州看了半晌。
后者终于叹了一口气。喻文州穿着件长袖的衣服，他把袖口的纽扣解开，衣服卷上去之后露出一截手腕。
黄少天看了一眼，心想血族就是白，血管一根根横在上头。
可惜血是冷的。
它还被喻文州抱在怀里头，一低头就碰到他的手腕。刚好是鼻子碰到，像是大雪天走在路上的时候被雪花砸到鼻尖的感觉。
黄少天张了嘴，一口咬住眼前的那支手。
牙齿破开皮肤，然后是血管，深深的扎进皮肉中去。冷冰冰的液体随着皮肤流到嘴里。
黄少天觉得自己的牙齿似乎还碰到了骨头。
喻文州摸了摸它的头：“轻一点。”
忽得就听到有人哼哼了一声。
“你自己放上来给我咬的？不是……真咬疼了？那要不我给你吹吹？……或者舔一舔？”
黄少天一边说着一边放开喻文州的手，一看上头两个窟窿还在往外不停冒雪，下意思的就要把舌头伸出来。喻文州一个手慢没躲开，被他呼哧呼哧糊了一手的口水。
“澡白洗了。”
黄少天没接腔，只是问了一句：“文州你说我们真不过去看看？我怎么看那片云怎么是往叶修他们那里飘，又打雷又闪电？叶修被劈死了没什么……要是王大眼被劈死了那花怎么办？”
那一株优昙花还在王杰希的苗圃里头。
不知道会不会被今夜的雪冻死。
他将身前窗户推开，哗啦一声，冰雪夹着冷风灌进来。
两个人被打了个正着。
似乎是有薄如到的冰片从耳边刮过，又消融在这夜空中。
黄少天说：“哪里有雪片长这样？我还以为天上的老神仙们都死了。”
“未必是死了，三山五岳，天地那么大，叶修不也活着。”
“这世界能修出道行来的动物很多，像是你，长大了一定是大美人。”
苏沐橙听的开心，抖了抖耳朵。
“你知道叶神是个什么畜生？”
“龙。”
“那你知道龙是什么吗？”
“不知道。”
“天地灵兽。”
叶修躺在地下不起来——他有点累，灵气耗的太多，竟然隐隐有点透支。
他想自己是不是要服老。
手腕上的锁链平时看不出来，其实重的厉害。
他不是没想挣脱过，不过他们这种老神仙，心里头太念旧，他不愿意和九重天撕破脸，干脆就这么混着，一天是一天。
他苦求破解之法而求不得。
锁链拴在身上，日日夜夜灼得疼。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就变成这个样子，大概是一起走来的老人慢慢就散了，有人是死在战场上头，有人是在下界找了个地方。
九重天上越来越热闹，他们这些人却越来越冷清。
他当初的乐趣就是和那只白虎打架，一动起来能把整个八重天的云雾搅动。他们两个打了太多年，不知道到底更厉害。
叶修的坠落几乎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西海新生一只幼蛟，出生的时候气息惊动了九霄。霞光冲天起，惊扰了西天佛祖的学会。佛祖拨开云雾去看，细长的黑影卷起巨浪，龙尾甩过，沿途的虾兵蟹将倒了一路。龙王扶稳自己的金冠，急急忙忙的赶回龙宫去。
佛祖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弟子问。
“那是什么？”
“蛟。”
“可是妖物？”
“蛟可化龙，蜕皮长角之后便是神兽。”
佛祖又叹：“它现在为祸，又怎么能成龙？”
那尊者一顿。
方悟了。
叶修是被风声惊醒的。
他猛地坐起来，下意识的去摸身边，才发现王杰希压根就没睡。
“吓死人啊……”叶修的声音顿了顿，不太确定的问了一声：“大眼？”
黑夜里头看不清身形，之隐约看得见一个轮廓。王杰希站在床边，手掌向下喂喂扣着，掌下护住的是那住小小的幼苗。
他站的挺拔又好看，身线流畅。
就像他以前站在却邪的锋刃上头，照样亭亭玉立。
叶修看他指尖光华流转，那一株被埋在杯子里头的小苗也起了变化，本来固在根部的紫气涌动，一层一层的翻涌。渐渐的像是热水翻腾一般，有白色的起雾腾出。
叶修对这棵树太熟悉，他曾经抱着它睡了上万年的时间。
所以他理所应当的知道，瑶木长春，那是因为六合八荒，自有天道循环，灵气不熄，生灵不灭。
最早盘古开天，巨斧划过处成天地之根脉，地脉汇集处生幼苗，笼天地灵气。
有天柱不周，上养神兽名为龙，吞云吐雾，呼雷唤电。其喷龙息为春风，养瑶木于洪荒。
有巨野大泽，有仁兽麒麟，主太平，解煞气。其聚祥瑞为土泽，养瑶木于混沌。
有巨木梧桐，百鸟避之不敢息，上有神鸟鸣如笙箫，衔金玉挂于瑶木以成叶。
有北海汪洋，有巨兽守阴冥之地，名之玄武，真武大帝集四海之水灌于脉，养瑶木以繁茂。
而后女娲造人，伏羲演八卦，神农尝百草，蚩尤败于黄帝。妖狐惑于天下，凤鸣岐山，有不世王者。始皇扫六合，莽夫斩白蛇。
天道循环不灭，万物长生。
这天地养出了巨木，树冠入于天，枝叶所到处万物复苏，混沌破，三清开。不周山上的神龙长的太大，这座山已经盘不住它。于是龙啸九霄，逶迤而去。
叶修顺着瑶木往上，才发现这天穹竟被辟成九重。
再往下看，瑶木巨大的树干开始慢慢消逝，在它看来不过片刻之后，再无踪影。
“至此此木无根。”方士谦选了个好位置，手腕粗一截树干，将小狐狸放上去卧好，摸了摸她的皮毛。
“它将这天下的灵气撑起来，成了九重天。”
“五千一枯荣，旧的枝叶会慢慢枯死，等它完全倒了，新的树苗已经长成了新树，再替上来撑着天。”
“只要这天道不灭，它就不会倒。”
“它枝叶到处，万物生长，愚兽开灵。”
“其实倒不是你道行高，所以天劫太厉害，是你长在这棵树下头，过了这劫，就成仙了。”
方士谦笑眯眯的问她：“其实你考虑一下跟我混？反正叶修现在落难了。”
小狐狸又化了人形，坐在树干上头冲他摇了摇头。
方士谦又道：“你知道他是怎么被锁在这里的？那条锁链锁不住他，所以只好劈开瑶木的一截主干。”
他一手拇指食指弯起扣拢，另一手食指从中穿过：“穿过他的龙尾，钉死在地脉上头。”
苏沐橙眨了眨眼，似有水光闪动。方士谦没看清楚，她忽地跃身跳下，裙角扬起一阵风，急匆匆的往叶修那头去了。
方士谦闭上眼，心想现在的姑娘怎么都这么野，却听的少女清脆一声。
——“呀！”
似乎有风来，满枝头的叶子叮当作响。他忽得响起了什么，猛一回头。
只见有一少年不知何时来，静默着站在崖上。头顶上头瑶木的枝叶反射出金玉一般的光泽，看上去倒像是横贯天空的银河。
那少年站在这星光下头。
一手挽住少女的腰。
一手握着粗长的铁链。
他低头看还谁在地上的叶修，后者迎了他的目光，神色坦然。
方士谦话还未出口，只见那少年用力一拽，那锁住这神龙千年的铁链从衔接处寸寸而断。一时只听见铁器崩裂之声接连响起。
瑶木迎风摇曳，叶子撞上邻近的叶子。
叮当叮当。
这一段清歌长响。
自天地初始之处来。
到九天覆灭之处去。
亘古不灭。
————《卷四 / 千叶长生 / 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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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叶王要爆。
这一对的故事还没交代完，其实这一卷三万字就是铺了个出场【好意思。
千叶长生是剑三小黄鸡橙武的名字，纯粹就是好听=3=
第五卷看反应决定放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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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归了，想我不？~=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