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為裳

噗嗤一声摔回来!

【 伪装者 】[ 楼诚 ] [ - 故国三千里 / 芙蓉蟹斗 - ] (END)

-、狗O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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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诚在来到明家半年之后才摆脱掉那些惧怕而又小心翼翼的所谓“处世之道”。

而后明楼惊奇的发现,他和别家的小孩也并非完全不同,十来岁的年纪,怎么着都有些孩童嬉闹的天性。

不过阿诚无论做什么都能把握得好分寸。

这一点上他和明台那个闹天闹地的脾气实在是天差地别。

所以明楼同样不明白,就这么完全不同的两个小崽子,怎么就能玩得那么好。

至少明台在大部分时间中喊的都是“阿诚哥!阿诚哥!”

明楼放下手中的笔,他都快要被这赶鸭子一般的吼叫叫得脑仁疼,而后听到明台“咚咚咚”

跑下楼的声音,又接了几声“阿诚哥!阿诚哥!你来看这个餐厅!我要吃这个!”

喧闹最终消失在关门声中。

明楼站起身,从窗户看出去,阿诚不知道从哪里拉出来一辆大自行车——他这些年的个子是长高了,骑车的动作显得从容又悠闲。

他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从面前风一般掠过。

明台坐在后座上把两只腿高高的翘起。

 

阿诚握了一下手刹。

“脚收回来,不要乱动。”

明台不乐意,还变本加厉的晃动了一下车身:“不要嘛,你骑快一点,晚了就没有位置了!”

他今天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报纸——大概是大哥剩下的。明楼总是把时政版和经济版抽走,然后就留下老大一堆的广告业。明台拿到的哪一张正好刊登着个新开的西餐厅,天花乱坠的讲究了些洋人的吃法。

明楼看的蠢蠢欲动。

而阿诚想的却是回来的时候要记得给大哥带一份,这么想着,若有所感的往回看了一眼,就见到院中那棵香樟树下,明楼抱着双手站在窗前。

看到他回过头来,那人曲起指头在窗户上敲了三下,又指了指他身后的小少爷。

阿诚说:“坐好,大哥看到你了。”

明台哇哇大叫,直挺挺的坐正了,双手抱住他的腰。

“阿诚哥赶紧跑赶紧跑!大哥要出来打人的!”

阿诚顺着他的话,使劲的蹬了一下脚踏,自行车像是飞一般,转过一个弯道,汇入上海熙熙攘攘的道路中,再看不见了。

 

如今天气正好是八月初,螃蟹刚刚上市,连西餐厅都趁机推出新的菜色。

明台选的这一家旁边就是个书店,阿诚刚刚停稳车,明台一个翻身就下去了,临了还撞到几个从书店里出来的学生。

为首的一个长着张端正的国字脸,怀里抱着课本,刚刚走出店门就被明台撞了个满怀,不自禁的往后退了几步。

阿诚赶忙下来,先扶着明台,又去看那人。

“舍弟年幼,冲撞了,实在是对不起。先生可有伤到,需要去医院吗?”

那人扶着自个儿的下巴揉了揉,先看了一眼明台,又看了一眼阿诚。

“哎,没事没事,就撞了一下,只是下次走路要小……你不是阿诚?”

阿诚听到那人叫自己的名字,先愣了愣,才仔仔细细将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青年把自己帽子摘下来,大方的露出脸任他看:“不记得我啦,上次你和明先生一起去参加花旗银行的开幕式,谁知道汽车坏了,还是坐我家的车。”

阿诚这才想起来,这人好像也是那次与会嘉宾家的公子,好像是姓顾。

他说的倒真有其事,不过那次阿诚是坐在前排,对这位小公子的长相没怎么记在心上,谁知道倒是被人给认了出来。

他邀请人家一起吃饭,说是赔礼。

“不要不要,我们赶着去学校的讨论会,改日再约。”说完他伸出手来:“我叫顾闲,阿诚先生再见。”

他握了那双手,注意到青年的右手食指上喊沾了些墨水。

“好的,顾先生再见。”

 

明台一进门选了个靠窗户的位置,他看了眼菜单,居然是拉丁文的。阿诚接过来,不过那些字符在他眼中歪歪斜斜的像是蝌蚪一般,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许久。

明台说:“阿诚哥……”

阿诚手一摊:“你自己要来的,可不关我的事。”

服务员在一旁看得直想笑,最后给他们推荐了新推出的螃蟹套装。

明台说:“要十只!”

阿诚忙阻止:“你怎么吃得完,先点一半,不要浪费。”

“不打紧!”明台将菜单还给服务生:“打包回去给大哥吃,他最不挑了。”

那头服务生早已经在往桌上摆盘了,阿诚一边诧异怎么会来的那么快,一边在心里想,怎么他尊之敬之的大哥,到了明台这里,就成了个随便用吃不完的螃蟹就能打发的人了。

西餐里的螃蟹做的实在是简单至极,拿清水一煮,陪着些杂七杂八的酱碟。

红红黄黄的往桌上一放,最离奇的是里头居然还混着一碟绿色的不知道用和原料做成的小蝶,颜色诡异的独树一帜。

倒是服务很周到,来螃蟹都不需自己拨开,抬上来的时候一只只翻着肚皮躺在大白盘子里,肚甲被剪开,露出里头的蟹肉。

两人默契的避开了那份绿色的酱汁。明台吃了一只就觉得不合口味,拿着个螃蟹脚在那里乱戳,最后没忍住好奇,蘸了蘸那碟小绿汁,滴到阿诚面前。

“阿诚哥,你说这是什么味道?”

“不知道。”

“尝尝呗,尝尝就知道了。”

阿诚看了明台一眼,点菜的时候他看了眼菜单上的价钱,现在正忙着尽力解决剩下的螃蟹,只是这一轮的酱碟蘸过来,各种无法形容的味道尝了个遍,最后落到肚子里,乱七八糟的绞成一堆。

他破罐子破摔的咬了一口明台递过来的螃蟹脚——居然神奇的尝出这该是芹菜做的,居然是这些碟子里头唯一一个能吃出是个什么玩意的味道。

两人神色有异的在服务生的微笑中出了门。

阿诚一抬头,自己停在路边的自行车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顿螃蟹败坏了心情,他恶狠狠的想,怎么每次遇到顾闲车子就要出问题。下次记得要避着走。

而对此殊不知情的顾公子正在讨论会上和同桌一唱一和的闹的鸡飞狗跳。

两人一个讲要“改革经济”,一个将要“建设工厂”。

最后不欢而散,扬言明日就将桌子分开,再不在一起坐了。

到了最后他忽然想起来,对收拾东西的众人说:“哎!我忽然想起个人来,改日我让他来和你们说,你们就晓得自个儿统统都是错的了!”

有人问:“谁啊?”

顾闲悠然道:“明楼,明楼听过没,大企业家。我认识的这个,是他家弟弟。”

那一副做派,显然是将阿诚归到自家人里了。

 

明台阿诚两人沿着路往回走,走到一半的时候明台说:“阿诚哥,我饿了。”

“谁让你自己不吃的。”

“那我是看你吃的多,以为你喜欢吃,特地留给你的。”

阿诚翻了个白眼,连和他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他领着明台在路边的小摊子上吃了碗面条,谁知道那家的老板是四川人,放了一大勺麻油,明台吃的直吸嘴。

这一家还兼顾卖米糕,临走的时候他买了两块,和先去打包的两只螃蟹一起提在右手。

明台道:“真不好吃,广告都是骗人的,下次不去了。”

谁知道两人才走出去几步,就见到一妇女蹲在路边卖东西,身前搁着老大一个盆。

明台凑热闹过去一看,忙喊:“阿诚哥!螃蟹!螃蟹!活的!”

阿诚头一次觉得,自己快要被这赶鸭子一般的声音闹得头疼。他走过去,却见那蛮盆的螃蟹被用水草叶子捆着,正窝在水里吐泡泡。

个顶个的长的好,忍不住掏钱买了四个下来。

明台当即要解开一个玩,他眼疾手快的抢下来了,让明台提着那原本在餐厅里头打包的几个熟螃蟹,两人一手提了个袋子,另一只手拉稳了,迎着夕阳往回走去。

临到家了,明台才问他:“阿诚哥,大哥知道车丢了,不会骂我们吧?”

阿诚这才想起这一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道:“实话实说就好。”

明台面目夸张的“咿”了一句,才进家门就跑上楼,房门一关什么都不管了。

 

阿诚只好进厨房,将两只螃蟹放在盘子。

可惜没有酱。

他一边想,一边又回想起那些味道来,觉得还是算了,从橱柜里找出一瓶辣椒油,往蟹肉上抹了抹。

又把几只活的倒出来,找了个桶,剪开它们身上的草绳,用清水养起来。

 

阿诚进门前先敲了敲。

明楼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出:“进来。”

“大哥。”他喊:“我给你送晚饭,两只手都没空,你给我开一下。”

眼前门“卡塔”一下打开,明楼穿了件马甲,一手接过他手上的盘子,把人让进来。

他小时候在国外呆了些年头,见识惯了老外吃海鲜的方法,还没等阿诚开口,已经把一只螃蟹从中间颁开,还递了一半给阿诚。
“吃饱了吗?”

阿诚看着那半边白花花的螃蟹肉,砸吧砸吧了胃里头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那股味道。

“饱了。”

明楼咬了一口,猛得呼了口气。

“……这哪家餐厅在蟹肉上头放辣椒油?”

阿诚一顿,心道还好,明楼吃不出来这是自家厨房里头自制的辣椒油,索性心安理得的将这个罪过安放在店家头上好了,总归以后是不会再去了。

但他看明楼好像确实被辣得不轻,抬起桌子上的茶杯在那里猛喝。

“我还买了米糕,要不大哥你吃这个。”

明楼这次拿了一个,看也没看的往嘴里送,阿诚站在那里看他一手拿着米糕一手翻看报表的样子,心想明台说的还真不错,明楼真是不挑嘴。

“还有事?”

“哦。”阿诚回神,踟蹰一会方道:“今天出去,把自行车弄丢了。”

“怎么丢的?”

“停在路边,出来就不见了。”

明楼点点头,只想了一会。

“过两日我教你开车,以后出去就坐汽车,也不容易丢。”

阿诚睁大眼,也不知道这怎么就坏事变了好事。

明楼看他那个样子,把剩下的一个米糕也吃了,看他还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不想学啊?”

“想。”阿诚回答的很快,答完了才像不好意思似得抿着嘴在那里笑。

 

接下来的几天明楼下班都能见到阿诚在家里,一听到他回来就眼睛发光。

他琢磨着这是怎么回事,才想起前几天自己给出的承诺。

后来又一转念,心想这孩子和刚刚来的时候是截然不同了,他能明显的看到阿诚身上的转变,然而他却不知道这种转变其实来自于自己心血来潮时煮的一碗刚刚算及格的面条——而明大少爷这辈子都甚少有下厨的机会。

所以这世上的某些事情,总是阴差阳错的顺理成章。

而对于阿诚而言,改变自己的不是那碗面,而是来自于那一瞬间,他从明楼身上所感受到的,暌别许久的归属感。

明楼问他是否愿意做自己弟弟的时候他并未回答。

不过他主动在饭后收拾碗筷。

他还不够高,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长的像个五六岁的小孩。他甚至摸不到洗碗池的边缘——明楼却并未阻止,只在他的脚下放了个小矮凳。

那是以前桂姨择菜的时候用的,有一个角略微有些矮,站上去摇摇晃晃。

于是那个下午明楼在旁边守着直到到洗好两个碗,然后自然而然的接过来放在头顶的橱柜中。

阿诚发现明楼总是在自己的生命中扮演这样一种角色。

沉默却强大。

 

明楼教阿诚开车的事情一拖再拖。

明楼在这一年结识了汪曼春。

而阿诚这这一年结识的顾闲。

 

那一天明镜和明台正要出门,刚刚走到院子口却看到一对青年男女站在自家门口。

“两位找谁?”

顾闲一听,他也认得这位明董事长,忙解释道:“不不,我们不是一路的,我找明诚先生,她找明楼先生。”

明镜这才看清楚那带着帽子的女人居然是汪曼春。

她先对顾闲笑了笑:“阿诚在屋子后头打羽毛球。”

又转过头来:“明楼不在。”

汪曼春脸色一变,他看了看挽着明镜胳膊的明楼。

明家只有四个人,明台和明镜在这里,阿诚一个人打什么羽毛球呢?

 

明台大概也知道些大哥的事情,至少他对这位大哥的“女同学”映像还不错,觉得是位漂亮的姐姐。

当下只装作催促,挽着明镜一溜的跑开。

 

汪曼春和顾闲两个人转过屋子,正见阿诚跳起来接了球,手一挥打回去,明楼往右边跑了散步,还是没有接到。

汪曼春喊:“师哥!”

阿诚听得这一声,有些错愕的看了球场边两人一眼。

 

听到顾闲是来找阿诚的时候明楼有些惊讶。

青年热情的表达出了邀请阿诚去参加同学们的讨论会的时候阿诚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他说:“我什么都不懂的。”

顾闲浑然不在意:“那也无妨,讨论会完了我们要去黄浦江边跑步,你就当和我们去玩吧。”

明楼在一边听着,也出声鼓励:“那就去吧,我也要出去了,大姐和明台不在家,你呆在这里也没意思。”

他想起阿诚刚刚来明家的时候,明镜帮他物色了几所学校,然而因为他年纪偏大,又跟不上老师的进度。

明楼某日下班回来后看到他蹲在客厅的桌上抄写课文。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

“字不好看。”

小孩连握笔的姿势都是错误的,明楼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钢笔。

“你用这个写,写好了就不要改,落笔前要想清楚。”

他在阿诚的作业本每一行开头写了一个字,连起来是一句“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

阿诚问:“这是什么意思?”

明楼想了想,也没有解释古人的道理。

只说了一句:“这是你的名字。”

至此阿诚用一年的时间赶上了所有的进度,明楼发现他很聪明,只要你教给他的东西他都能记得,却又不是毫无道理的接受。

他时不时会去抽插阿诚的功课,小孩最喜欢问的一句便是:“这是什么意思?”

 

阿诚和明楼进屋换了衣服。

他有些神色不明,只盯着明楼嘴角那经久不消的笑意看。

四人在路口道别。

阿诚看着那两人远离的背景,秋意中落下的梧桐被那姑娘的高跟鞋踩碎。她笑着挽上明楼的胳膊,眼中含着的柔情却要比春水还要温柔。

他忽然觉得一阵闷痛。

这股情绪让他近乎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喝明楼间那种从未消失过的距离感又突兀的增强起,而这一次却不如往日那么朦胧了,他伸手去摸,只觉得自己像是撞上最坚硬的钢板。

明楼走在前面。

顾闲说:“你大哥女朋友真漂亮。”

阿诚知道自己点了头。

却又有些惶恐。

幼年时期那种无助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整日都沉溺在自己的母亲为何突然疏远了自己这个事实中。

而此时他却在想。

为何又是自己留在这里。

明楼和汪曼春的身影还看得见,他们走在阳光下,似乎连眉梢眼角的暖意都看得分明。

而他站在这里,却第一次感受到了秋日的寒意。

 

顾闲和他的团队对阿诚表示出了强烈的欢迎,他们甚至不介意他的一言不发。

只是在最后沿着黄浦江跑步的途中。

一直不出声的青年忽然发力,疯了一般的向前跑去。

一群人鸡飞狗跳的追着他跑了五六公里,最后全部累瘫在马路边。

顾闲喘着粗气骂。

“你个……牛!我要死了……追了这么一路,都不让喘口气的。”

阿诚整个人仰面躺在地上,他累得不行,却又很诧异。他听着身边人叽叽喳喳的在骂他,然后他却没有从这种骂声中感觉出半点恶意。

他只说:“我还想跑。”

一行人这也觉察出他的不对劲,但却未说破,只撑起身体来看着他。

“怕你啊,跑就跑!我们原路跑回去……最后一名……请……请吃饭!”

阿诚静了静。

忽而无声的咧开嘴巴。

他笑起来很好看,牙齿像是一粒粒的细瓷,脸上再也没有半点抑郁之情。

他说:“算了,我跑不动了,我请你们吃饭吧。”

 

于是他从未向明楼询问过汪曼春。

 

阿诚忽然忙碌起来,每日早上很早就起,偶尔还会和阿春一起准备好早饭。

明楼问他,他只说是和同学出去玩。

 

只是有一日阿诚原本和顾闲一起约好了去书店,却不料临出门的时候接到明楼的电话,说自己将一份文件忘记在了家里,让阿诚给他送到公司去。

阿诚和顾闲歉意的告别,后者表示可以抄一份书单给自己,他帮阿诚将需要的带回来。

在翻找文件的时候他无意中碰到了明楼书桌上的一本诗集。

上面的字迹娟秀而文雅。

扉页上写着“无限柔情像春水一般荡漾,荡漾到你的身旁,你可曾听到声响。”

他想放在一侧的手握得死紧,只想你能明白什么呢?

你在他身边呆了多长时间?关于“明楼”这个人的人生又曾介入过多少?他的所思所欲,你有看得清几分?

然而他又读了一遍那情诗,只觉得似乎看到了女儿家写下爱情时候两颊的嫣红。

阿诚想,其实也不错吧。

他将诗集放回原处,拿了明楼要的文件,转身离开。

 

阿诚没有想到的是,汪曼春和明楼的爱情会终结在明镜的反对之中。

他站在门外,隐隐约约从其中的对话中了解到某些陈年往事,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为无所不能的明家姐弟身上所背负的过往。

明台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冲着他小声的做嘴型。

“阿诚哥,大哥真惨。”

“有吗?”

“有吧。”

“你希望大哥和汪曼春在一起吗?”

明台想了想,干脆把门全打开。兄弟两个抱着腿坐在明公馆的楼梯里,听着从内室中偶尔传出的声响。

明台吧头靠在自个儿的膝盖上认真的想了想:“不希望。”

“为什么?”

“因为大姐不喜欢她,那她就是真不好。”

阿诚哭笑不得的听着这个结论,却又没有办法反驳。他知道明台心中自有一套原则,他家的小少爷虽然胡闹,却从来不傻。

“大哥总会要和一个人在一起的,其实是不是汪曼春,也没有什么区别。”

阿诚说着说着忽然有些兴意阑珊,他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明台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明台满不在乎的打了个哈欠:“那你就和他在一起好啦,反正只是一个人,是不是曼春姐,又有什么分别。”

明小少爷忽然改了口。

他说:“不,还是有分别的,你比汪曼春好。”

阿诚瞪大眼睛看他,似乎不明白其中的奥秘。

明台的话让他心惊胆战,却又看不懂其中的深意,只觉得里头大概有什么东西是他一直追寻却又无法可解的,而明台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接近了真相。

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

“因为你是大哥的家人,你对他比谁都好。”

忽然有什么东西撞破了岁月,逆流而上。在他记忆深处的,未曾忘却过的——阿诚像是又回到某个午后。

那人问他。

“你当我的弟弟吧。”

他将头埋进胳膊,无端的红了眼眶。

没有人了……

阿诚心道,这世上,再没有人可以比我对他更好了……

 

内室的门忽然打开,明楼冷着脸冲下来。

明镜追出来,站在楼梯顶层“站住!你给我回来!”

她喊:“明楼!”

明楼的脚步一顿,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往门外走去。

明台和阿诚慌慌忙忙的站起来,他们从未见过大哥大姐起争执,而这一次大哥似乎不打算让步。

明台要去拉明楼,却被阿诚抢了先——他拦住明镜,小心的扶住她的腰防止她摔下去。

他回头,对上明楼看过来的眼神。

阿诚手足无措的喊:“……大姐……大姐,大哥没有错的,没有的。”

明楼拉门的手因为这一句话顿住,他停在门口,回头去看自己的弟弟。

而明台这个时候似乎也忘记了自己的前言,毫无原则的贴上来,将明镜从阿诚手上揽过去。

他先是说:“大姐,曼春姐也不错嘛,现在是新时代了,你要尊重恋爱自由!”

却见明镜怒气冲冲的往这边一瞪,立刻转了话头。

“大姐……我中午吃坏肚子了,现在好难受……大姐……大姐!”

说罢还给明楼使眼色。

却不料一向果断的明楼却傻了一般动也不动,明小少爷胸口呕出一口血,直给阿诚递眼色。

阿诚回过神来,赶忙跑过去,把明楼的外套拿上,塞到他手里,又将人往外推。

“大哥赶紧走……我……我们和大姐说。”

 

明楼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们一眼。

阿诚说:“大哥。”

他接过阿诚递给的外套,往身上一穿,推门而出。

夜早就深了,秋日风大,他一出门就遭了北风。身后明镜的声音还听得到,隔了一层门板,却听不清在说什么了。

他本事想迈步的。

却无端的想不起目的地。

明楼走下玄关台阶,他站在夜中打量明公馆。慢慢的,屋里头的声音听不见了,然后他看到所有房间的等一盏一盏的灭下去。

此时真是万籁寂静了。

 

明楼忽然打了个激灵,终于在这夜里的凉意中醒了过来。

 

他用钥匙打开门,却像是碰到个什么东西。

黑暗中他看到阿诚站起来。

青年已经长的和自己一般高了,这似乎是阿诚到明家来的第九个年头。黑暗里他的眼睛却亮的像星星,看到明楼的一瞬间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我怕晚上大姐忽然去追你,就守在这里。”

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也不问明楼其他的问题,只是说:“大哥,那我回去睡了。”

明楼点点头,目送着青年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阿诚没有想到明楼和汪曼春的爱情会用这样一种方式结束。

然而除了那一晚的失态,明楼甚至可以说是镇静的,他毫无抵触般结束了这件事,等阿诚回过神来,家里已经在为他们三人收拾衣服了。

这一年不太平。

上海滩人心惶惶,日本兵在关外一直寻讯滋事,明镜处理的方式之果决连明楼都没有来得及反对。

她要将自己的三个弟弟一次送到外国去。

明楼在国内做的很有成绩,他留学时的一位导师为他介绍了一位教授,后者的成就在国际上都非常知名。

明镜寻了个由头,让明楼把两位弟弟一起带走。

明台对此非常抵触,甚至不惜完全毁掉形象以图明镜改变主意,然而他发现自己的大姐在这件事上毫不退步。

明楼虽然不接受,但是他不希望再惹自己的姐姐生气。

他起身去帮明台收衣服,明台碍于大哥的气势,只红着眼睛默默跟在他后面。

 

客厅里只剩下明镜和阿诚。

明镜说:“你是我最放心的一个,到了那边,你要帮我看着明台,也要照顾着点明楼。”

阿诚点头:“我明白了,大姐,你要保重,记得每日给我们来一个电话。”

 

阿诚在离开之前收到了顾闲的信。

这是他另一件完全没有料到的事情。

青年说的很简洁,一点都不像他平日里的风格,信奉皱巴巴的,也不知道是经历了多少波折,连写信的纸都泛着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顾闲说了他到达的地方,顺便给阿诚说自己那日帮他买的书和以前自己积攒下来的书都在他学校的宿舍里。

他在信中称阿诚为“值得交付和信任的朋友”,说自己把这唯一的遗产就留给他啦。

阿诚不明白一个人为何会用这样的口吻来赞颂贫穷。

他听说过延安,所以他也想不通顾闲是如何在那种环境中适应下来的。

阿诚想起两人的告别——然而在接到这封信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那是告别。

“信仰!”

“信仰是什么?”阿诚问他:“你见过吗?”

阿诚已经适应了这群学生们时不时的热血沸腾,甚至在一些时间中连自己都不可控制的赞同他们所说。

他和学生们共同讨论,然后他接触到自己闻所未闻的理论。

然而他又觉得这些理论如此的合理。

他所感受到的东西让他不可自抑的悸动,就如同他在小时候第一次听明楼和他讲那些演绎抑或历史中的故事。

苏武牧羊十九载,故国不可归;

 

而青年和他说。

“信仰大概就是值得你为之追寻一生的东西,无论它什么模样。”

 

阿诚努力在脑中回忆他所使用的词汇。

然而去除那些描述和修辞,他只觉千言万语停在喉间,不过化为两个字。

明楼。

 

中秋时明家吃了最后一顿团圆饭。

阿诚买回来的螃蟹被养肥了一圈,在桶里欢快的吐泡泡。

明台因为上次的惨痛回忆对它们抱着微妙的心情。

阿诚将螃蟹拿出来在蒸笼里蒸熟——其实他饭做的不错,明镜把阿春打发回家去过节了,自己在厨房里忙活。

阿诚给他打下手,蒸好的螃蟹被抬出去让明楼和明台挑蟹肉。

明楼的手很稳——这得益于他在军校里的学习,总是能把蟹脚里的蟹肉完全掏出来。

相比之下明台就差多了。

明楼觉得他纯粹就是在玩。

明大公子看了一眼另外一盘蟹肉,这才说:“你挑的自己吃。”

 

晚饭的时候四个螃蟹明台自己吃了三个。

蟹肉和蟹黄加入调味料炒熟,然后放在蟹壳里,阿诚把鸡蛋合着奶油打好,沿着蟹壳裱了朵花。

小少爷那朵花还点了红。

明台用勺子舀开,吃的满脸幸福。

他先侵吞了大姐的那一个,又侵吞了阿诚哥那一个。

最后对着大哥实在是没单子开口。

不过还好——小少爷拍拍自己的胸口,明楼吃的是自己挑蟹肉的那一个,时不时被蟹壳卡一下牙。

 

来到巴黎时三个人轮流做饭。

不过在明楼下午做了三分蔬菜沙拉当下午饭之后被禁止进入厨房。

从此就成了阿诚和明台轮流做,明楼负责洗碗。

 

明楼新的课程总是很忙,教授负责的课题很多。他几乎没有时间再去照顾两位弟弟,虽然明台的拉丁语一塌糊涂,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知道那天下课时阿诚忽然在校园门口等他。

“大哥。”那青年和他说:“我联系了俄国那边的学校做交换生,过段日子就过去了,和这边的进度一样。”

阿诚对他笑了笑:“到时候我们一起毕业,然后回中国。”

 

明楼没有来得及表示自己的愤怒,阿诚火急火燎的就跑了。

他甚至没有得知他学校的名称。

直到明台某日哭着回家,抱着自己说大哥,以后只能我们相依为命了。

他跑到阿诚的学校去询问,却被告知阿诚是自己退学的。

然而他的怒火依旧无处发泄,除了每月一次的电报报平安,他完全失去了这个弟弟的消息。

 

 

阿诚裹紧了身上大衣,莫斯科的冬天比他呆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冷。

毕业晚会总是热闹的。

青年们在大学中大笑或者大哭,他们在礼堂中唱着浑厚的军歌。

阿诚和他的上铺占了一张桌子在喝酒,他现在的酒量便得很好,但是放在一群斯拉夫人中间还是显得有些薄弱。

他们喜欢这个东方青年的英俊和温雅。

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会来到伏龙芝。

阿诚笑着回答说:“因为信仰。”

 

他的大衣口袋中装着一份电报,上面首先恭喜了他的毕业,并且指示说将派遣上级联络人来与他接头,他们将一起回国。

而在大衣下面,他贴身的军装口袋中同样也有一份电报。

 

等到人渐渐散了。

阿诚从礼堂走出来,他挥别他的同学,沿着莫斯科铺满大雪的道路往约定地点走。

雪很大,每次踩下去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拔靴子。

但是他这一路他走的很平静,甚至进门之后还对着旅店大堂中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敲门的时候他按照约定的暗号敲打出长短节奏。

旅店有供暖,这让他冻僵的身体渐渐活络起来,伏特加特有的气息萦绕在呼吸间。

他在那热意中想,原来开始和相逢都源自于同一个理头。

 

明楼开门的时候阿诚觉得有些什么东西被打开。

它未曾变过,一直被珍而重之的放在某个角落,或许它曾经被莫斯科厚厚的雪所掩埋,然而除去它身上的遮掩,还是光亮一如往昔。

他的大哥穿着白衬衫和马甲。

阿诚觉得这不过是他十岁的一个午后,他接了一杯水,用尽所有的勇气去敲开那扇门。

 

他在上海温暖的夏日中爱上这个人。

然后他们重逢在莫斯科的冬日中。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来践行少年时的诺言,直到它们成真之日。

像是香槟柔和的香味终于在悠长的岁月中被发酵成了伏特加浓烈的口感。

而他终于可以直视那双眼睛。

伸出双手拥抱他的挚爱。

 

“明楼同志,共产党人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我们怀着同样的理想站在这里,我很荣幸成为你的战友,终有一天,我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

 


————————

伪装者我只看过电视剧没有看过原著,本文中含有大量私设,如果和原设定冲突了。

那都是我的错。

改日我回去拜拜雍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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