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O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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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晨深知自个儿年小毛少这一特质。
总归和林殊吵嘴过程中只要一有落败趋势便撒泼打滚。林殊有心将他捆起来打一顿,可惜小破孩心眼太多身手尚可。
他正一记掏心爪使出去。
半路斜出一只手,萧景琰严肃的说:“他还是个小孩子,打坏了怎么办。”
林殊觉得他十分认真。
况且抓着自个儿胳膊的那只手力是真大。
直到三人围着桌子一个挨一个的坐下来了,才砸吧出点味道来——景琰这是拿我当马扯呢?
他一直直到萧景琰是个棒槌,只是没想到能棒槌到这个地步。
林殊使筷子的时候右手都有些微微抖,不过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不动声色的修养,硬生生挑了碗中着色最好的一颗肉丸子。
萧景琰心直口快:“我想吃那一个呢。”
林殊目不斜视的嚼入口中:“哎呦你刚说啥蔺晨太吵了我没听到。”
中间最小的小孩把碗一摔,挑眉看了将军家的小将军。
蔺晨说:“你怎么那么臭不要脸呢?”
在琅琊山上头有一条河,河水里头有头不大不小的鱼种。
去琅琊阁第一天的晚饭吃的就是清蒸无名鱼,好吃的林殊差点把筷子咬下去。
他用了三天的时间和少阁主混熟,混熟之后就开始了作天作地的京城少爷性格,要带蔺晨去河里抓第一天瞧见的那种鱼。
可惜那个时候他也以为小公子也只是个小公子,跟金陵城里头那两个也没什么差别。所以没瞧见蔺晨不怀好意的眼神。
小公子把他领到河边,指给他看鱼经常会冒头的水弯。
蔺晨朝水下指了指:“你看这里。”
林殊刚刚探了个头,迎面就被一道水花糊了一脸。
蔺晨扯着袖子跑上来:“林殊哥哥你没事吧?头发都湿了快擦擦快擦擦。”
林殊一个念头就明白了这个小兔崽子跟自个儿是同类人。
毫不犹豫的一脚就把他踹河底去了。
本来吃的是晚饭,不过一天下来,萧景琰在讲武堂中被事绊住了一会,林殊又在宸妃娘娘的宫里撒了会娇,就连最无所事事的蔺晨都抓紧机会打了个盹。
一顿饭愣是给他们磨到了天色擦黑才动筷子。
好在天气入秋,入夜之后便有些凉,静嫔挑的都是当季温和的时令物,大多是炖煮菜。中间一口小铜锅,里面煮着浓白的山药排骨汤。
其实萧景琰的口味偏咸,就连林殊也多爱艳事。
唯有蔺晨从小在山中惯跑,多食山珍,倒一向都喜欢清淡的口味。
所以桌上唯一一盘红烧的肉圆子就成了萧景琰和林殊争夺的重点,蔺晨干巴巴的在旁边撅着白菜叶子看他们,样子瞧起来倒是像个没什么破坏力的小孩。
萧景琰虽然是个舞枪弄棒的皇子,但好歹是个皇子。
天家礼仪,举止风度,半点也是不能废的。
他虽然及不上他的兄长风姿雍容,却也算的上进退有度。
某日从父皇的书房门前过,祁王正往里出来,身侧的是户部尚书,两人边走边谈,不知议论几何。
他身边是皇上的第五个儿子。
箫景桓恭身像皇长子行李,萧景琰瞧见他们两人的袖摆不经意的碰在一起,流云幽幽,才像是两位天潢贵胄度皇子。
他自己的手上有一些细小的伤口,因为今日第一次在讲武堂里头拿枪,握不稳,被老兵一挑就脱了手。
只是入宫的时间来不及了,匆匆忙忙,连包扎也没有顾得上。
于是行礼的时候不自觉的往后躲了躲。
祁王眼睛尖,一眼就瞧出他想藏的东西,不过没戳穿自己皇弟的那点自尊心,稀疏平常的相互道了礼。
二人别了祁王进到屋子里,正碰到皇帝在大发脾气。大概又是祁王惹了他,好像每次大皇兄都会惹到父亲生气。
萧景琰谨记母亲的教诲,知道不能问,不能说,不能劝。
高湛忙着灭火,给皇帝端一杯半温的茶。
“您老消消气。”
桌上一碟晶莹的蜜枣。
萧景桓说:“父皇吃一颗,就没有那么气了。”
父辈的恩怨是没有人和他们说的。
但小孩子总有一些洞察世事的敏锐,萧景琰从来都不笨,他只是太老实,大概梁帝的多疑和静嫔的聪慧半分没有学到。
他敬佩母亲的玲珑心思。
但在宫里头没有思虑的善良就成了蠢笨。
梁帝也不是没有夸耀过他。
秋猎时他拉开长弓射下了南渡的大雁。梁帝拍着幺儿的肩膀说:“似朕当年。”
后来他见武帝和林燮比箭。
林帅一箭能射百步。
陛下的箭坠在了八十步。
他听皇帝说:“老啦。”
所有人都不爱提往事。
萧景琰问过自己的母亲,母亲只说:“要忍,要让,莫要争。”
她说平安便好。
萧景琰听不明白,也只答我知道了。
于是他哪里见过这样的仗势。
蔺晨小了林殊几岁,功夫自然不如他,再怎么样挥拳,看来看去,不过也只是两个小孩子打架。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打了起来。
他和林殊也没少打架,不过都是按着正统的法子,动手前要抱拳行礼,先出架势,再动拳脚。
蔺晨小小的一坨,林殊也真不敢下手真打他。
最后只得摇旗认输:“不打了成不?”
蔺晨不撒手,扯着他半截袖子:“吃人家娘亲做的饭,还要抢人家想吃的丸子。”
林殊怒道:“我总不能吐出来吧?!”
“那就三跪九叩负荆请罪吧……来我给你脱衣服!”
林殊把蔺晨往萧景琰这边一甩——没甩掉。
只能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把外衣给舍了。蔺晨扯着林殊的一截袖子,像是过年节的时候耍大袖的舞姑娘一般,跌跌撞撞的撞到了萧景琰怀里。
只是一点也没有姑娘家的羞涩,软糯的口音倒是有一些:“呸呸呸!”
林殊问:“你到底是哪边的啊?”
“本少爷何时说过跟你一边了?”
他们两人拌完了嘴,打完了架,又冰释前嫌的坐在一起吃饭。
萧景琰在他们动手的时候就搁了碗筷,这个时候再捧起来,先前在碗里的饭菜都有些凉了。他也不在意,用热汤浇了一遍,囫囵着又往下咽。
另外两个人似乎又找到了新的玩法,每每林殊要去夹盘中的某一样,蔺晨总是能眼疾手快的截胡。
爱吃的白菜也抢,抢了就放在嘴巴里嚼。
不爱吃的胡萝卜也抢,抢了就孤零零的丢在碗里。
林殊本想骂他,但总觉得小混蛋全身上下点满了跃跃欲试的嘴炮技能,只能估摸着长度,选离蔺晨最远的那几道菜。毕竟小混蛋还小,断手断脚,他伸不了那么长。
几轮下来两人只觉得比打一架还好心费力。
林殊是累的。
蔺晨是撑的。
他真是再也吃不下了——一只手悄悄在桌子下头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却见林殊半点没有搁筷子的念头。
又觉得不能瞧这人小人得逞的嘴脸。
萧景琰添了第二碗饭。
筷子还没伸出去,碗里就多了一块白白嫩嫩的笋子。
一抬头瞧见蔺晨一说贼亮的大眼睛:“皇子哥哥,我给你夹。”
林殊隔着一张桌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最后一块了,其他都被这小崽子抢了,景琰要不你让我吧。”
蔺晨睥睨的看了他一眼,再转头瞧萧景琰,面不改色的支招:“你打个喷嚏好啦。”
萧景琰没听明白。
蔺晨一张口,憋了半天气,打了个半大不小的“阿嚏——!”
“试一试。”
萧景琰依葫芦画瓢来了一个。
才问:“小殊你刚刚说什么?”
林殊捧起碗来,吃了两口白饭,呸了一声。
“太过分了,狗男男。”
晚上三个人留在静嫔宫里头,床够大,以往都是林殊和萧景琰两个人睡,今天多了一个蔺晨。
小崽子抱着床柱不肯撒手,死活不肯睡中间。
“他晚上对我怎这样那样怎么办呀?!”
“你有病啊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我能对你哪样哪样啊?!”
萧景琰被吵得头大,只得自己睡中间。林殊认床,不是自己睡惯的位置也不肯让。
最后只得蔺晨睡了最外头。
萧景琰问他:“你睡觉乱滚吗?”
“不乱滚吧,没有滚下床过。”
萧景琰安了心,正闭上眼睛,就听林殊幽幽的问了一句:“你问问他家床又多大?”
“哎!”萧景琰听到另一旁的小孩接了口:“有这个两张那么大吧。”
他吓的一个激灵。
下意思的看了看自个儿接下来的衣带。
他心想小孩怎么这个样子呢?
又伸出手去虚晃的把小孩揽进怀里。
蔺晨没了睡前给他讲故事的娘,扭来扭去的睡不着。
他又是个不怕生的性子,就没事找事没话找话的跟萧景琰低声天南海北的胡扯。
只不过不管他随口胡扯些什么,这个哥哥总是认认真真的回答,一来二去他也不太好意思光说胡话了,就挑一些路途中和林殊打闹的事情来和萧景琰说。
然后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这是和这个哥哥的第一次见。
萧景琰问他:“你觉得小殊是坏人吗?”
“没有呀。”
“那为何与他多有争打?”
蔺晨想了想:“以前是觉得好玩,打一打也没什么,不过嘛今天是觉得,他不是个坏人,不过你是个老好人,你想要的东西又不争,那我当然要拔刀相助啦。”
萧景琰觉得他说的有趣:“你那么小,怎么就要学人家行侠仗义?”
“你不懂!”蔺晨在他怀里拱了拱:“我是江湖人。”
萧景琰想起桥头卖糍粑的老头,老头说江湖人,便是快马轻裘,义气快哉。
他从小被教导不与世争,不与人争。
哪里听过这样的说法。
当下只觉得心驰神往,恨不得也牵了快马而去,做个逍遥自在的侠客。
只是现如今他抱在怀中的这个小孩。
软软乎乎,奶声奶气,使起功夫来还是像小孩打架,说话还有些漏风。
他说他来自江湖。
一时间,大梁的皇子忽然觉得那个影绰的江湖居然近了几分,不知不觉,还多了些颇为可爱的意味。
他问:“你在金陵呆多久?”
“玩够了就回去。”
“那我明日带你去城中逛逛吧。”
蔺晨揉了揉眼睛,终于有些困了,只说:“……好的呀。”
—— 卷一/ 金陵 《一番洗清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