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O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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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玑举国笃信神佛。
但未有人见过神,自然不知道该是什么样子。于是神佛在人间找了传递神谕的人,这些人被捧的很高。
蹇宾听过巫祝们说的话,似乎事对的,似乎又是不对。
其实蹇宾也信神。
幼年时他读“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一节,就信了这天地间自该有的天道。
但他是不怎么信那些行走在宫中的巫者的。
齐之侃不信神,连带着连巫仪们也十分看不上。但他不与蹇宾争论,毕竟十分没有意义,又要惹蹇宾生气。
他发现这位君上的脾气实在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但修养是好的,再生气也做不出寻常人撒泼扯皮的架势来,只挑眉瞪人。起初他还有些忐忑,只生怕惹恼了他,后来他发现蹇宾长了一双特别的眼,笑时细而长,能出三分风流的意味,瞪眼的时候却无端的显得圆润,生生又少了三分气势。
齐之侃坐在院中一边削竹箭一边想——我倒不是怕他,只是觉得如果他发火了,我要是不装作害怕的样子,那他应当更生气。这里又不是宫里,没有下人们追着哄,那一定又要更生气。那我就哄哄他,他高兴了也好。
想着想着,便在傻了吧唧的咧着嘴笑。
蹇宾从屋中看见了,不知道他在发些什么傻,也就懒得管他。
本来如此八竿子打不折的两个人,齐之侃将王侯当成个普通的玩伴,王侯又将他当成个不知世事的傻子,倒也相安无事。
山中不知岁月长,齐之侃就这么守着蹇宾的腿,药换了一道又一道,终于是可以下地走路了。蹇宾挥开他的搀扶,自个儿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齐之侃收回手的一瞬无端的觉得有些失落,但又瞧那人压不住高兴的样子,也觉得这是好事,便也高兴起来。
蹇宾曾经跟他说过,倘若等自己能走路了,要齐之侃陪他出山林。
他那时没听明白,也不懂王侯们说话留三分的意味,只隐约觉得这份亲眼来的十分稀奇,未曾多想便应下了。
寻常百姓在城中不可纵马,齐之侃是个无官无衔的布衣,蹇宾又不能对着守城的将士说自个儿是落难的皇帝。就只好由齐之侃撑着他的一条胳膊,两人一步一步的往王府挪去。
才刚到府门前便惊动了总管——老人站在门前,让下人赶忙搀扶蹇宾,悬了许久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去。
虽说蹇宾失踪的大半个月的日子,但消息一直压得很紧,幸亏天玑想来未曾出过什么突发的大事,各地的府衙依例运作着,便是君上不在,也还是生平的景象。
齐之侃还在门前踟蹰。
这些年王府时候又翻新过多次,与他记忆中的不太相同了。但那个时候他年纪还小,也只是偷偷摸摸的趁黑看过一眼。
大概是记错了,或者是忘记了。
蹇宾反而回头叫他:“小齐。”
他本想说你到了,那我就回去了,如果以后你有空,可以到剑庐来找我玩。
但却无意看见随伺的下人,便是站的最远的内侍亦是小心翼翼的姿态。他这才反应过来,蹇宾确实不是他砍柴途中随便捡回的人,他是整个天玑最为尊贵的君王。
大概……以后也是没有空去剑庐找一个铸剑师的吧。
他想起在山中时两人的对话,大多都讲不到一起。蹇宾虽然礼待,但对他讲的大多事业只笑应,那应该是君王礼贤下士的气度。
蹇宾只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不对,连名字也算不上的,只叫了一声“小齐”,像是在山林种时那样,想起什么了,就叫一声。
此时又多了些不同的东西。
他想了想,明白过来那不同寻常的应该便是君王的“威仪”了吧。
于是便无师自通的,明白了如何去揣测君王话中七分的留白。
像是不久前他说的:“待我能走路了,你陪我出山林。”
此时蹇宾说的应当是:“你留下来吧,不要再回山林了。”
他本是想拒绝的。
于是脚步便有了踟躇,只是落后了些许,便听蹇宾问:“你为何离本王那么远?”
齐之侃愣了愣。
这是君王第一次表现出对自己的依恋,不知是不是熟悉的环境让他感到了安全,那些在山中拒人的疏离感也没有了,只剩下好似认识许久的熟稔。
他说:“本王怕小齐会跟丢的。”
一时间齐之侃便觉得,好像山林中住了多年的小屋好似也不那么重要了,山林中那一座还未来得及收拾的剑庐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想起院中还有未喂食的鸡鸭,这个月打猎用的竹箭也只削好了一半,灶台上泡着半碗白米——今早舀米的时候他还特意倒掉了一半,原想着蹇宾是不会和自己回去了的。
但只要君王一句话,这些好似都不重要了。
只隐约想起多年前听过的嘱咐,那是他年老的父亲与他说的:“你此生,须得以命相报。”
他那时只觉得毫无道理,但此时却觉得,原来这冥冥中,终该有一些事,是躲不掉,避不开,放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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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