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為裳

噗嗤一声摔回来!

【 琅琊榜 】[ 蔺靖 ] [ - 风花雪月 / 欲买桂花同载酒 - ] (END)

-、本文为《天上白玉京》《故国三千里》系列衍生独立番外。

-、收录于特典《风花雪月》一册。

-、正文可翻看lof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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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听及蔺晨谈论琅琊山,不同于世俗中口耳相传的那般。

世人说琅琊阁远尘世,却近人间。

它有这世上所有的秘密,不过你得开得起价钱。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对其垂涎其久,以至于萧景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头都以为,琅琊阁大概是个步步刀兵的地方。

谁知道到了蔺晨那里,山前那高耸入云的九百石阶不过成了幼年间奔跑打闹的地方,而那间藏着千万秘密的地底石室也不过是个机关精巧的屋子罢了。

于是在萧景琰心里头,琅琊阁不外乎是个青山秀水中的楼阁,春日有连绵的阴雨,夏日有辽远的苍穹。

蔺晨讲到秋日一景,说是琅琊山有悬崖陡峭,再往山下却有一面缓坡,他令人开了条一人宽的小道,整个山坡上本来种的是银杏树,到了秋日铺起来的落叶能没过脚踝。

“我年幼的时候,我爹带我在山坡头种了一棵金桂树。”

“等到我大一点了,我娘又带我在山坡脚种了一棵栗子树。”

蔺晨抖了抖衣摆,他将手上一份犁车的图纸交与萧景琰。

“桂花可入药,化痰生津,可以止咳、治牙疼。”

“板栗可入食,现煮或者储存,都可以。”

蔺晨说:“所以我从小觉得,学医和学菜,都是一个道理。”

萧景琰问他:“什么道理?”

蔺晨答:“用心。”

 

萧景琰将那一份图纸扑到案上,蔺晨用炭条作画,墨色深而黑,用的又是薄纸,共有十多张,爹起来却不到一分厚。

萧景琰将其一张一张的叠起来,先是车辙和把手,然后是牛的套头,车辙后头还有个小小的机关可以调整高低。

叠到最后一张,却是个憨头愣脑的老牛,撅着蹄子拉着犁车。

“我从琅琊阁里头“工”之一阁中翻找出来的,又花了不短时间来改成能在山地中使用的样式。你快让工部别来找我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萧景琰对着这一套图纸沉默不语,他对琅琊阁的第一次直接印象来自于当年夺嫡之争中太子和誉王的争相拜访。

萧景琰问过蔺晨:“当年的麒麟才子的锦囊,是你自己给他们的,还是小殊让你这么做的?”

蔺晨正坐在苏府中的一把老藤摇椅,一手吃着他母亲做的桃酥,一手翻着本不知道是从哪里翻出来的孤本。

实际上蔺晨正紧起来那股游闹人间的纨绔气就祛了不少,他本来长了张端正相貌,肯端起来,还是能窥见得琅琊阁主的几分风采。

可惜了,往私底下,特别是在萧景琰身边,琅琊阁主还是十年如一日的老样子。

蔺晨正瞧到将筋脉气力那一张,眼睛都不肯移开,伸手去旁边要捞一块桃酥。

却听得盘子在桌子划了一声,他扑了个空,这才去看萧景琰,故作深沉的摇了摇头,连说了三遍:“不可说。”

萧景琰看着那人,只见他一身玉锦缓带的坐在椅子上头,这身衣服袖宽而长,衬着他束发那一寸小小的银扣。

真是比当初的梅长苏更要符合那些街头巷尾流传着的关于“白衣客卿”的称呼。

然而此时这人正偷偷摸摸的意图从萧景琰手里头将那盘桃酥给弄过来。

萧景琰忽然咧嘴笑了笑,主动将盘子给推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梅长苏的时候总是无法把他和记忆中那个林殊相联系起来,以至于对于萧景琰来说,虽然他明知真相,而梅长苏和林殊对于他而言却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不过就算他这些年渐渐见惯了蔺晨在金陵城中游刃有余的样子,却还是能想象出他坐在琅琊山的山坡上,银杏铺得满怀,一壶温酒,三尺长剑的模样。

或许蔺晨对于他而言就像那个从未涉足过的江湖。

而这个男人身上却没有丝毫江湖的戾气,似乎那些命如浮萍和身不由己都在他这里洗干净了,留下来的,不过是客舟听雨,朱廊红袖,仗剑纵马,举酒高歌。

一蓑烟雨任平生快意。

 

南方修了堤坝,还挖了贯通南北的运河,听说在挖掘过程中还发现巨大的老龟。传回京城的奏报中说的是神龟负图,钦天监连夜派人过去,听说拓印下来的是一副三十六天罡图。

运河的竣工比预期要提前了半年。

于是天子从金陵登船,在早春三月的烟波里,一路南下。

天家的龙舟有三层楼高,用的都是百年老树上打下来的木头,最下层的船舱中内容得下几百船工,船板铺着红毯,有捧灯的宫女和威严的禁军。

钦天监说运河初成时上了奏折,说是这种改天换地的工程,总是会惊扰到沿途的山灵水兽,要陛下坐头拨船,真龙之气压一压,日后水里才安生。

萧景琰本来觉得无稽之谈,却又不得不考虑到天下百姓心里头想的东西。

况且他看了看,正巧一站要行至江左。

他抽出一日空闲,在琅琊山附近多停一日。

 

萧景琰登船时候正见蔺晨指挥着飞流在桅杆上来来去去的飞,飞流手里拿着些白色的布条,正按蔺晨的吩咐拴到各个地方。

“这是在做什么?”

蔺晨伸一只手,顺着船头,指到船尾。

却见他指过的那些布条一处接一处扬了起来。

飞流在上头喊:“蔺晨哥哥!拴好啦!”

“好!拴的不错!”蔺晨仔细看了看那些布条,见他们都欢腾的迎风飞着:“飞流,好好下来,要不然我要上去抓你了!”

飞流在上头抱紧了一根桅杆:“不要!你先走开!我再下来!”

萧景琰在一旁看的直发笑,飞流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眉目稚嫩的样子了,少年张开之后的眉眼凌厉而飞扬,一双眼睛亮的像是对流彩的琉璃。

他在心里想,或许上天拿走你什么东西,总会赐回给你些什么东西。

蔺晨在一旁碰了碰他的胳膊:“我算好了风向,只要我们迎着风走,能提前一日到琅琊山。”

萧景琰转头看他。

却见蔺晨也不恼,自顾自的乐呵了一阵,却又莫名的把萧景琰抛在原地,脚下生风一般的跑远了。

 

京城里来的消息是用驿站的快马先传的各地,等到龙舟靠岸了,又由当地的官员呈报上来。只不过今年都没什么大事,萧景琰这一路走的,说是天子巡游,其实更像是游山玩水要居多些,到了一处,当地的官绅富豪,运气好的能被请到龙舟上头来,他对商贾并无偏见,以至于治下这些年,大梁商路畅通,南北通商之物日渐繁多。

 

萧景琰这一路走的声势浩大,龙舟行处总有围观的百姓。

这一站过的正是南北水路的分界线。

从此往北,江面宽广,然而浪疾风大。

而往南,河道便窄,行船居然无颠簸之感觉,然而河底多礁石暗流,行船的速度也只好慢了下来。

虽然说南方多河网,百姓平日里头出门也多坐船只,然而同样也是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官船。只见船楼上用的木雕,居然是比城中最富一户人家还要精细。

过城镇时正到了半夜。

然而一进城中,龙舟先靠了码头,等候许久的本地官员和商人,以及一些在当地颇有才名的学子都被请了上来。

萧景琰听得外头声音,问内监:“这个时辰怎么还会如此喧嚣?”

“你傻吗?”不知哪里忽然插进个声音,蔺晨晃晃悠悠从转角处现出身影:“天子亲临,天大的热闹,不睡觉算什么,陛下要是肯往夹板上那么一露面,估计龙舟都得被老百姓拽得走不动。”

那内监眼观鼻鼻观心,谨记了自己干爷爷的教诲,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内监在船舟挂上琉璃制的灯笼,到了晚上顺着运河一路,烛火透出暖色,火光通过琉璃映照出,整个河道竟变得流光溢彩起来。

船头的龙首在这一片沸腾的人声中徐徐而过。

正到江南时,龙舟划水而过,岸边灯火通明,都是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小孩穿着红色的衣服从街道上跑过,龙舟收起了帆,从侧面伸出近百的巨浆。

空中像是有“嗡嗡”暗雷声。

那是船上里头传令的巨鼓,只见一壮士双臂肌肉凸出,手里握着个拳头大的鼓槌,立在船头。鼓面也足有一人高,立在龙首后的架子上,那人看了一眼河面,一锤砸上鼓面。

只听“咚——”一声,竟是震得河边几位幼童“哇”的大喊。

然而鼓声不熄,紧接着又是一阵紧凑的鼓点。

不知是谁家的父母赶忙跑出来,将自个儿家的孩童看紧了,生怕跑丢。

龙舟里头载的却不再是船工,而用了精细复杂的机关。

一盏油灯半盘花生,只见坐在桌边一位须发白了大半的先生听得这一声鼓音,仔细辨认了下,才道:“左三寸,右八分。”

那人身边也立着个年青人,急忙扯开了嗓子大喊:“左三寸!右八分!落浆嘞——”

船舱里头连忙热闹起来,几个壮硕的行子拉起中间龙骨上的木把手,一起使力,将其往左边推了三寸。

龙舟忽得转了个头,稳稳当当的拐过转角。

船舱里机关“咔咔”作响,轮盘螺转,木楔打入凹槽。

船身上的船桨“啪——”一声落到水中,砸起的水花溅到琉璃灯上,又溅到岸边的青石板。

有孩童“哈哈哈”的大笑,手中一盏龙灯,身后万家灯火。

 

宫羽姑娘亦是随之在列。

 

萧景琰身着玄黄龙袍,一行人刚上甲班,还未看得清当今天子的样子,就赶忙下跪三呼万岁。

后头跟着的人也跪了一片。

案上的人听见了,却忽然寂静下来,却又努力的踮起脚尖想看个明白,却只见一片灯火摇曳中,之听得见那内监一句“赐座——”的高声。

衣袍只在灯火中一闪,转眼便不见了。

 

宫羽姑娘穿了件火红色的袍子,上头拿金线绣大片的牡丹,她拨动了几个音——船头破开水面,向这天光孤月中航去。

琵琶声落在鼓点间歇中。

不知道是哪一位值守的禁军随着鼓点一声大吼。

正在敬酒的太守手上一个不稳,酒水洒了大半。

红衣的姑娘却忽然转了调子,如是天光乍破,切切嘈嘈,碧珠落玉盘。鼓点不歇,琴声不停,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

“好!”

琵音更急,一声一声像是浪涛急来,那鼓声亦是越发的响。

却忽然听“铮——”的一声。

萧景琰错愕的抬头,却见那姑娘坐在龙首上,怀中抱着金丝四弦的南音琵琶,此时四弦断了一弦,她却似乎无所知一般,只静静的望着湖面那一轮满月。

那执锤的汉子呼了一口气,重新落了鼓槌。

这次的节奏却重而稳,鼓槌敲打在鼓面。

一时只听得整个湖面“咚——”“咚——”“咚——”声不绝于耳。

宫羽终于收回了目光,压弦转音,这次却不再和鼓点抢音,琵琶声又荡开来,却像是伴随着那鼓声而和。

 

龙舟破水而过,临岸有酒楼邻里,来瞧龙舟的文人们不屑和市井之人挤在一起,自然是早早的定好了位置。

每桌还请了美貌的伶人,而此时劝酒的声却淡了下去,整个城中似乎只听得鼓声伴随琵音,像是响彻在这天地间。

 

宫羽忽然起了身。

众人这才发现她竟是赤着一双足,月光照到她白玉般的脚踝上,那里拴着一串金铃铛。

她赤足站在龙首上,一脚抬起,脚背在半空起如半弯新月。却见她弯起双臂,琵琶被高高举起,琴面描绘的是仙宫楼台,灵山宝地。颜料中掺了金粉,被琉璃灯一照,反射出波光一般的金色。

忽有风来,纱衣被扬起,她垂下睫毛,像是壁画中沉默而眉目姣好的飞天。

 

何木谦本事本地会试的第一名,却不过十七岁年纪,几乎所有人都看好他前程似锦,因此此次来皇帝南巡,太守第一位点的便是他。

因此也颇有些傲气,他来怀着的心思,不是觐见天颜,而是想看一看这位当今的陛下。

他熟读经史,自然知道在先皇的所有孩子中,这一位是最不受宠的,不过根据民间的传说,如果不是这位靖王殿下得到了当年的麒麟才子,这个位子上坐的恐怕不是他。

而今晚一见,皇帝本人看上去却要比他想象中瘦的多,他本以为久经沙场的皇帝恐怕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却不料是这个样子。

只是他无论行走抑或坐下,背脊却都挺的笔直,这和他在军中看到的武夫们一模一样。

他本身是有些不看好这个皇帝的,虽然说这个皇帝似乎看上去要比老皇帝英明得多——只是在他登基后的第八年,他毫无预兆的开始推行新政。

古来变法者,成功者寥寥无几。

何况麒麟才子已经身亡,他不觉得没有了这个最重要的谋士,这位皇帝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且不说四周环绕的诸国,恐怕单单只是被撼动了利益的那些世家大族都不会放过他。

但是何木谦的心思很快就被打破了。

他只见那立在龙舟船头一袭红衣的姑娘。

她在月下的身影漂亮的不真实,似乎不过是月宫中嫦娥的剪影。她单脚站立在那里,摇摇欲坠一般,或许一阵风来,不过是个风光旖旎的大梦,一吹就散了吧。

 

此时席间却忽然站起一人来。

何木谦转头去看,发现他似乎是一直跟在皇帝身边的——但是他没有穿官服,皇帝也不曾介绍过他的身份。

那白衣公子站起来,墨色的长发在披在肩上。

他不年轻了,但是举手投足却还是如同一个少年人一般。

何木谦忽然心中一悸,他隐隐的有种预感,他总看着那个人的时候,总觉得在他身上看到了和自己相似的某种东西。

但是他又像是看不真切,他不确定,又试图去看的更明白,这种急切的愿望让他连那边绝色的美人都来不及去看了。

 

萧景琰看着忽然站起来的蔺晨,等了半天却不见动静,这才问:“你怎么了?”

蔺晨却伸出一指指头,抵在唇上,冲他做了个“嘘”的动作。

萧景琰就只好耐着性子等,在座的所有人已经有些疑惑,交头接耳的交换疑惑——但是皇帝似乎没有怪罪这个年轻人的意思。

 

那头鼓声又重重的捶了一下。

船身一阵震动,忽然停了下来,萧景琰听到锁链落下的声音,他知道这是因为船在抛锚。蔺晨忽然在席间坐了下来,他的衣袖散落在夹板上,逆着火光。

萧景琰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他像是朵开在月下的优婆罗。

 

蔺晨手上还拿着他的酒杯,被喝了半口,剩下的酒水盈盈的盛在杯底。

他抬头看萧景琰。

眼底像是压着这世上最温柔的深情。

他抬起面前的一杯酒,摇摇冲着天子一敬。

“过了这一处水界,那就是江左的地界了。”蔺晨笑道,他的嘴角很深,这导致他每当一笑总会带起一字的笑纹:“陛下来者是客,臣为陛下,接风洗尘。”

 

所有人听的战战兢兢,心想往深了说,这可是大不敬的大罪。

皇帝还未开口,那人忽然手一扬,杯中的酒洒在厚厚的地毯上,连半滴都没有溅起来。

蔺晨一偏头。

他说:“这个酒,不太好。”

说完他扬声喊了一句:“飞流!”

飞流从桅杆上飞下,在做的几位老爷被吓了一跳,萧景琰却见他怀中抱着个小小的酒壶。飞流走过来,看了看他面前的杯子,抬起来随手一挥,将杯中酒也倒了个干净。

他将酒杯重新放下来,拔开酒壶的红封,凑到陛下闻了闻,忽然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少年给皇帝倒了一杯酒,却拿的不是很稳,洒出来很多。

他又走回到蔺晨面前,往他面前的杯子里头也倒了一杯。

然后径直坐到那人身旁,对周遭眼神理也不理。

蔺晨说:“只能喝这一壶。”

“嗯!”少年重重点了点头。

 

“陛下。”蔺晨抬起酒杯:“这是我当初酿来给梅长苏治病用的。”

萧景琰蓦然一惊,不自觉的绷紧了身子,他低头去看那一杯酒,却觉得那酒似乎有千斤重,鼻尖萦绕不轻不重的花香气。

杯底还有没有剔干净的桂花。

 

萧景琰忽然开了口:“其他人都下去吧。”

众人赶忙起身,叩拜之后道了一声草民告退,便在禁军的护送下乘坐小舟离了龙舟往岸上去。

倒是一旁的百姓不知为何,只知道这一场宴会提前结束了,纷纷凑上来问怎么回事。

几位大人擦了把汗,只得说了几遍不要妄自揣测圣意,相互拱了拱手,便各自回家了。

 

甲板上酒只剩了两人,飞流咕噜噜喝了小半壶,只看了看萧景琰,又看了看蔺晨,缩了缩手脚,坐在一边不再说话了。

蔺晨开了口,像是说一段往事般。

萧景琰这些年已经可以平静的对待梅长苏这个名字,不再像当年一般想起来就烧心烧肺的难受。说起来人大概就是这样,你曾觉得那些永不可释怀的,只要时机到了,自然而然就好了。或许还是会留着狰狞的疤,但是你摸上去,总归是重新长出血肉。

至少是好的。

他曾经觉得在失去了兄长和挚友后,自己不过是个空荡荡的躯壳,能听到风从自己身体里穿过去的声音。

然而蔺晨就那么走进来,在他们共同的朋友死去多年后的某一日,轻轻巧巧不慌不忙的走到金陵。

萧景琰曾经怀疑过那场两人相识的酒宴会不会是蔺晨自己的安排,他试图从参加宴会的嘴里问出点什么,但是发现哪几个一个比一个干净,什么都不知道。

 

“火寒之毒刚刚拔除,人总是会觉得冷,但是他不能喝烈酒,我就酿了几十壶桂花酒埋在琅琊山上。”

“这是最后一壶,本来是打算等到赤焰一案尘埃落定,回到琅琊山的时候再喝。”

“所以,想着只好请你喝了。”蔺晨转头去看了看坐在旁边的飞流,后者也睁着一双眼睛看他:“但是我想了想,或许这是为数不多的能和梅长苏车上关系的事情了,不如给飞流喝,他总是很想他的苏哥哥。”

听到那三个字,飞流动了动最,重复一般念叨道:“苏哥哥……”

 

萧景琰没动作,蔺晨看他这个样子,站起身往他这边走,最后坐到了他的身边。

萧景琰只觉得身侧一暖,有个人的体温靠过来——说起来他不见得有多难过,只是时过境迁,更多大概是世事无常之感慨。

蔺晨捏着杯沿,将那酒喝了大半,又把剩下的半杯递给身边人。

萧景琰酒量相当不错,桂花酒清香却柔和,在他看来无非是一杯有些味道的水罢了,喝到最后舌尖一顶,却是咬到一朵小小的花瓣。

那花瓣在唇齿间滚了几遭,染得整个口腔中一阵清香。

蔺晨抽了他的筷子,在那空杯上轻轻一敲。

骨瓷发出清脆的声响。

蔺晨注入了些许内里,听得“叮——”一声,不轻不重,不缓不急。

像是和着酒意,又像是借着月色。

 

那台上的衣袂凌风的姑娘却像是得了令,她唱了个清冷的歌调。这倒是不像她妩媚的做派了,倒像是冷锋隔破了夜空。

萧景琰听了半晌,才分出那大概是一首祭歌。

 

“离离原上,草色将冥;”

“游离故土,失我性命;”

“魂魄离去,呼而无名;”

“载酒归路,可记乡音?”

 

忽听弹剑起兵戈之音。

萧景琰被身侧的寒光闪了眼,他转头,却见蔺晨置剑于腿间。

他双指曲起,在剑身上重重一探。

那龙首的姑娘随着剑声动作一变,琵琶声响,却似隐约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其中含着的哪里还有半点旖旎,不过是刀身碰到抢尖,大雪中战马嘶吼,不知道是谁的血又洒在了天地中。染红梅岭中铺天盖地的梅花。

那琵琶声越来越急,期间听得“铮——”一声——又是断了一根琴弦。

 

萧景琰忽得睁开眼。

这不对……

 

这才发现那琴声好像是从四面八方来的,此起彼伏,声声不歇,不知道是多少只琵琶在弹同一首歌。

案上的人齐齐惊叫。

只见那水道中龙舟稳若泰山般的停着,而不知何时整个河道中却出现了上百只小舟,小舟上大多挂着水红色的沙曼,每一只小舟中都坐着个怀抱琵琶的琴娘,正合着那龙舟上的一首曲子,拨动着自己的琴弦。

 

这里本来不过是江南的水乡。

大多数人在水光敛艳中过了一本子,从未听闻过刀剑之声。

然而却在这一刻好似闻得到战场上的血腥气一般屏住了呼吸,那琴声太密太急,将人压的喘不过气来。

 

蔺晨说:“这是此处所有的琴娘,这首曲子写了很多年,梅长苏写的。”

萧景琰问:“叫什么名字?”

 

“破阵。”

 

宫羽琴声一转,曲子里那股杀伐气不见了。

然而其余的琴娘依旧还是照着原来的谱子在走,她只剩了两根弦,却只见压了其中一根,又是个新的调子。

 

蔺晨说:“这一首是写的。”

 

宫羽在这漫天的金戈义气中,拉了个辽远而高亢的调子。

像是那赤焰中的鹅毛雪。

覆住了战场,也盖住了生死。

似有红梅一枝,不受阻挠般,在这劫后余生的地域里头,静静绽出暗香。

 

萧景琰问:“……叫什么名字。”

 

“无题。”

 

宫羽手一颤,第三根弦也断了。

 

蔺晨这才说:“今天是当年赤焰军退敌之日。”

萧景琰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船身一阵颤动,这是起锚的动静,水波声又在四周想起。

百姓们还沉溺在那刚刚那首乐曲中,龙舟却已经兀自离去,拐过又一处弯曲的水道,进入到偌大的一片湖中。

 

“萧景琰。”

天子回了神,那白衣的公子坐在自己身边,动也不曾动。

倒是宫羽又坐回去,他按住那仅剩的一根琴弦——萧景琰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这次起的是个轻缓平和的调子,但是只有一根弦,不免有些听不出具体的升降。

却听忽然一阵同样的调子传过来。

萧景琰往船侧去看——一艘小舟跟在龙舟船侧,弹琴的正是那舟上的琴娘。

 

倒是蔺晨不慌不忙,他将自己的剑收回鞘中,这才对上皇帝那双满是神色复杂的眼睛。

“萧景琰,今天是我的生日。”

萧景琰一愣,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却听那人自顾的说下去:“但是从很多年前开始我就不再过生日了,因为我最好的朋友死在这一天。我觉得相较于我的生和他的死,还是后者比较值得纪念一些。”

他握住那人的手。

蔺晨记得这双手,萧景琰是马上皇帝,这双手上一开始总是有磨不去的茧,这让他连执笔批阅奏折都会有些不便。

自己费了很大的心思,日复一日的用草药擦过,又用锉刀一点点锉走那些死皮——现在这双手修长而软肉。

他为此得意过很久,觉得这才像是一双天潢贵胄的手。

同样的,他将过往留在萧景琰身上的那些伤痛一点一点的祛除干净——这要比前一件事花费更久的时间和更多的心血。

于是萧景琰终于成了这个样子。

 

他说:“这是我认识你的第十年。”

蔺晨将萧景琰一双手都握在自己手掌里,用指头轻轻摩擦着他的手背。

“我还是很喜欢你。”

 

那帝王在琴声中静默良久,回握住他。

“我知道。”

 

蔺晨道:“如果我早认识你十年……或者你如果十年前看到我,那一年的我正在这个湖上的一艘花船里,我还记得那个女人,他当初和我说,如果以后我有了喜欢的人,就带他回来这里听他弹琴。”

“虽然她已经不再弹琴了,但是所幸我还记得当年的曲子。”

“所以我带你回来看看,走我当年走过的路,喝我当年酿的酒,听的当年喜欢的曲子。”

“萧景琰。”

 

皇帝感觉到那人亲吻了自己。

而他说的情话又落在这所有的琴声中,一时间似乎所有的琴声都像是他说的情话。

他在模糊中抓住一丝清明,望着这烟水缭绕的江南。

是不是只有这样的地方才会养出这样的男人,似乎比谁都要无欲无求,然而从古至今,金陵城不知更迭过几个朝代,变换过多少任帝王。

 

唯有这江南的水乡,一首长情的情歌传了千年,荡过幽幽的岁月,又在多少对有情人耳边唇齿间想过。

他终于将舌尖那一朵桂花咽下去了,似乎刚刚的酒意在此时才蒸腾起来。

 

那人在他耳边说。

“我带你回琅琊山看看,看看当初你不曾见参与过的,我所有的日子。”

“……这样你就终于能明白我,就如同我了解你那些所过去的,没有我的岁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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