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為裳

噗嗤一声摔回来!

【 刺客列传】[ 齐 蹇 ] [ - 君不见 - ] (7)

-、狗O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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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之侃说的肝脑涂地不是什么玩笑话,他从不曾戏弄蹇宾,自然说到做到。

天玑侯命人在暖阁中设了会客用的软塌,但很奇怪,似乎从来没有客来过。内监们不敢多问,只每日日落前在阁中摆上茶水,有些日子侯爷心血来潮的时候还会放一壶清酒。

天黑后暖阁便不许近人了,只许侍卫们守卫在门外。第二日去收拾总会发现茶水和点心都是用过的,府中渐渐起了谣言,说暖阁中的安息花化作了绝世的美人,入夜便于君王相见,天亮又离去。

“暖阁中有入尘世的仙女?”

“你见过吗?”

“没有……据说只有君上才见得到呢。”

 

蹇宾对这样的传言毫不在意,甚至有些乐见其成的样子。大司命觐见了几次,旁敲侧击的问暖阁中可是有什么人。

他便搁下自己的折子,慢悠悠的叹了口气:“今日安息花式开的越发好了,只是落在池水中的太多,有些内监们便多嘴。”

从此府中再无人敢议论此事。

 

齐之侃再来的时候蹇宾就将这件事讲给他听,后者手里拿着一块糕点,正要去喝桌上的茶水。

“啊?”

“《西京赋》里头说,有凭虚公子者,心奓体忲,本王倒觉得,这是个雅号。”

“君上在开臣的玩笑。”

“还有人说你是花中来的神仙,这可不是虚假的故事吗?”

“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公子。”齐之侃正色道:“我只是山中的猎人。”

蹇宾一笑,挥手道:“无趣。”

 

“我当日杀了启琨的斥候,虽不说让钧天握住了把柄,但天璇似乎也知道了些什么,只是忙于与摇光国的战争,无暇他顾罢了。”蹇宾问:“小齐,你会回来帮我吗?”

这种时候齐之侃总是同一种回答。

“会的,等我的剑铸好了,就下山来帮你。”

他的剑还没有出炉,却已经想好了名字,取“千胜”两字。

“想不到小齐还有这样的雄心。”

“君上的字好看。”齐之侃想了想:“可否请君上为我题个剑铭?”

蹇宾给他写了字,他的太师是当世的大家,讲究的确实心形意由的做派,于是两个字写在纸上,不像是要拿去给剑做铭文,倒像是公子写给心上人的情话。

蹇宾自己也说:“不好看。”

“嗯。”齐之侃点点头:“我考虑一下。”

 

千胜出炉的时候剑庐被一把火烧了,齐之侃站在不远处看的时候觉得可惜,转念又觉得没什么,反正是再用不到了,烧了便烧了吧。

片刻后他便收到了传信的鸽书,信的内容惊得他提步就走。身后却传来哗啦啦的风声——当年从王府里的偷的马已经长大了,跑起来就想一阵风,信鸽扇着翅膀锲而不舍的追在后面。他改为单手持缰,伸出一只手去,信鸽便落到手臂上。

“你跟着我去救他吗?”

鸽子径自低头去掌心探寻。

齐之侃一愣,才明白这畜生追上来是为了什么。它往天玑府飞了一年多,不知不觉被蹇宾一把黄豆一把细米的养叼了嘴。

 

齐之侃拜天玑国上将军。

走的时候他还会因为杀死一位母亲的儿子而哭泣。此时少年从山中归来,佩着古制的长剑,站在战场上,便像是上古的魔神君临。

传说中魔神出常羊山,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手舞干戚,猛志常在。

便成了世人口中传颂的战神。

 

齐之侃说出“连下天枢五座城池。”的时候没有半分的犹豫,这场战役早已经经过千百万次的演练,在天玑府的暖阁中,软塌头上的那一棵安息树茂盛的白花中藏着演练的沙盘。他和蹇宾千万次的过招,果盘和花茶早就被扫到一边,换上一叠一叠的军报。

他不喜欢看那些东西,就由蹇宾看,蹇宾将天枢大将们的情报都看一遍,然后依照每一人的特性在棋盘上摆下局,齐之侃每一夜去,就对着沙盘冥思苦想。

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他就猛喝水,最后又沉下心来重新坐回去。

蹇宾不管他,齐之侃每每气的想哭的时候他都在一边悠闲的看奏折。

“自己想。”白衣君王总是这样回答:“本王是天子,不操心这些琐事。”

齐之侃不甘心:“但这是你摆出来的局!”

“日后上战场的又不是本王。”蹇宾笑笑:“还要糕点吗?”

 

封将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原来世人口中的“封侯拜相”不过也就是这样的一回事。将军府在都城最宽的一条大街上,和天玑皇宫比邻而居。夜访的习惯还是被保留了下来,只是现在不需要偷偷摸摸的了,将军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口,自然会有内监迎上来,走在前面为他执灯。

暖阁中的安息花又开了一树,这种树的花密而小,风落的时候确实如繁雪入世。天玑王就坐在这落雪一般的风景里,笑着迎接他。

“我的小齐将军……”

 

齐之侃忽然便心生柔软,他匆匆忙忙走过去的样子让他身上沉积的兵戈气在一瞬间都隐去了,他还是那个山中的少年。

只是蹇宾已经不是侯爷时候的样子了。

原本天玑王就要年长几岁,这些年齐之侃的少年稚气被一点一点磨掉了不少,蹇宾自然也在朝堂的沉浮中显得更沉稳起来。那样的气度似乎是他与身俱来的,只是岁月将其打磨的越发明显。

如果说当年论战时蹇宾还会有些若无若有的玩笑心,此时恐怕便只剩下心思叵测的君王了。

齐之侃想起当初蹇宾向他抱怨,只说天子的行头太重,还好不需日日穿戴。

但这种东西怎么是能脱得下来的呢?

你穿上来,就有千万人在后面推着你走。

但那时齐之侃觉得,天玑国力强盛,蹇宾应当不会走的太艰难才是。

此时才觉出自己的稚嫩来,或许也正是由于天玑的国力深厚,总是隐隐的在国事上被三国制衡。或许蹇宾的帝王路不是最难的,但他却一定是那一个最为进退两难的。

 

战事初歇,国师反对的声音自然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蹇宾的霉头。于是这一夜便当真像是暌别许久的老友相见,蹇宾在暖阁中设了火炉,炉上温着热酒。

齐之侃酒量不行,但鼻子很灵。

以前他要推演沙盘,蹇宾往往便自己执壶自饮自酌的看他,今夜却也倒了两杯,杯中酒色被烛火一照,便显出昏黄的色泽来。

“不是王上惯饮的酒。”

“闻出来了?”蹇宾含了一口在舌下:“往日的医丞都往里头加了药材,有点苦,不分你喝。”

齐之侃闻言愣了一下,这才把杯中的酒水咽下去。

确实如蹇宾所言,入口暖泽温润,尝不到酒水的辛辣味和苦涩。

他直言不讳:“很好喝。”

“不要贪杯。”嘴上说着,蹇宾还是将酒壶又升过来一些,齐之侃举杯去接,但撤走的时候还是落了几滴在手上,他下意识的将指头含到嘴里去舔。

就听到一声轻笑。

蹇宾斜眼看过来,嘴角上翘:“你是狗吗?”

一瞬间上将军窘迫的不知如何言语,抬在手中的酒杯也微微晃动,他怕酒水溅出来,赶忙把酒杯放下。却一只手不依不饶的伸过来,指头碰了碰他的脸颊,又把唇边的酒渍揩掉了。

他闻到那双手上有酒味……

不知是不是刚刚也弄到他自己手上了。

又有不可言明的暗香,不知是染了院中的安息,还是内监们用来熏衣的白檀。

蹇宾的手却只在一触而去,轻柔的像是点水的蜻蜓。

“你做的很好。”蹇宾说到:“小齐,你是天生的将才……”

他还没有回话,眼前的火光忽然被遮灭了——天玑王俯过身,横过矮几,凑过面容来,在他唇边轻轻的落下一吻。

“古人都说……千金易得……一将难求……”

 

齐之侃还未回过神,蹇宾却又坐回去了。他摇了摇手中的酒壶,发现果真是一滴都不剩,他自顾的起了身,看也不看的往屏后走去。

那是一扇六折的大屏,上面画的是巫山神女、襄王有梦的一段,取了“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意境,绣上缭绕的云层和连绵的群山。

齐之侃只觉脑中混沌,又不明所以。他看不见屏风后面的景象,却能凭借动静听出个大概。蹇宾本来就只穿了宽松的长袍,此时只撩开被子就睡了。

躺下之后就没有动静了,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他知道蹇宾浅眠,故意放缓的脚步,绕过屏风后只见人好好的躺在床上,连床帏也没有放下来。

齐之侃坐到床头的旁边的地上,暖阁中常年烧着地龙,所以在这样秋日的夜中也不觉得冷。

这样情境下看过去,天玑王其实没有什么变化,还和当年在山中捡到他的时候一个样子。没有了那些横眉冷对,事实上蹇宾的五官长的十分柔和。

男生女相,如果是出生在天枢的世家或者是天权的贵族中,大概是个十分得家长们喜爱的小公子。

但生在帝王家,就只剩下伶仃的形貌了。

齐之侃虽然气盛,却从不冲动。他脾气比蹇宾要好的多,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经常挨老爷子的打,打了也不记恨,只知道父亲是为自己好,反过来还心生感激。

这样的念头换做是蹇宾恐怕想也不会想。

蹇宾睡的要比往日沉,不知道是否白日心情激荡,此时睡下后便全然放松下来。

齐之侃在床头坐了半宿,只觉得肩背都麻痹了。但精神却是全所未有的亢奋,他倒想把蹇宾扯起来,两个人吵几句也好,打一架也好,就算是和以前一样他坐在沙盘前面,蹇宾无所事事的坐在一旁都好。

也好过现在这个样子。

一个人睡得人事不知,留他一个不知所措。

但又看到那张脸,便又想着等一等,等他醒了,我再问他。

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连天边都有了微微的亮色。齐之侃一惊,才发现月亮已经走了一个圆穹,此时正挂在东边的天空上,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他伸出手去,还没有碰到人,蹇宾就睁开了眼睛。

睁眼时那双眼睛毫无睡意,看清来人后,才像是被困意浸染了。

“小齐啊……”他问:“什么时辰了……”

“还早。”

他说的是离上朝的时间还早,说完又有些恼怒,心想什么时候了你想的居然是上朝。睁开眼睛醒过来看到有人在自己的床头,不应该先担心一下是否是别国来的刺客吗?

但他不能说,只抿着嘴盯着蹇宾看。

蹇宾再困也受不住这样的视线,他闭着眼睛歇了会,就坐起身来。

“地上凉。”天子拍了拍自己身边:“坐上来。”

齐之侃站起身,这时候才察觉到自个儿身上的酸痛,不自觉的舒展了一下胳膊。蹇宾看出来到了,就问:“坐了多久。”

齐之侃被他这一问又问的火起,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不甘,刚刚落下的身子又弹起来,几乎是把战场上决胜千里的勇气都拿出来了。

“王上就算是无聊,也不该戏弄于我……”

说到最后声音却小下去了。不知怎么的便想起年前的旧事,蹇宾总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长了一双搅弄风云的手,也长了一双淡看欢喜的眼睛。

别人的喜怒哀乐在他眼中不过都是可以利用的东西罢了。

齐之侃想。

原来我怕的不是他的阴晴不定,也不是君心不测。

我怕什么呢?

只不过是怕他将我当做是别人一般那样,放在手中,随时可弃的玩意罢了。

 

蹇宾只是伸出手来,对他的怒气无动于衷。或许战神的怒气曾经让与其对阵的敌人们胆寒,或许下一秒便有刀锋要割上他们的脖子,带着万钧的雷霆之气。但天玑王只是伸出手来,轻轻的一拉——他拉住了齐之侃的手,脸上的神色变也不曾变过。

好像这怒气与他而言不过也只是儿童的玩笑。

但齐之侃的怒火居然真的就这样被平息了。

他又露出了那种,属于少年的,等待着和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怎么是戏弄你呢?”蹇宾讲他拉得弯下腰来,直到两人的眼睛一般高了,他能看到齐之侃有些微微发红的眼眶,这才如先前一般的,轻轻亲吻了他的:“我这是喜欢你啊……”

 

他说的稀松平常,就如同暖阁中的池水,半点涟漪也未曾有过。

却从空中落下了东西——安息花落在水中,打出层层的波纹。

齐之侃忽然觉得自己看懂了。

透过那些表象,那些漫不经心的试探,不可一世的傲气,藏在天玑王心里头的,真正的那个“人”。

像是神像终于在缭绕的烟雾中睁开眼睛,悲怜的看了一眼众生。然后他从高台上走下来,幻化出和凡人一样的眉眼。

 

齐之侃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于是他伸出手,用一个祈求拥抱的姿势,抱住了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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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完了要完了下一更争取完结!!!!

终于可以点题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来人把朕四十米的长刀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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