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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南疆有十万大山里头,黄少天走到第六十座的时候,才远远看到远方一坐山头上头覆了雪。主峰伫在云层见,连全貌都看不真切。
他大半的盘缠都花在了买马上头,南疆的马总是矮,他骑起来总觉得手脚别扭,还带着点不屑的意思,那个时候马锅头正点了烟丝,塞在随身的烟斗里头,十个指头都变形,指甲又黑又黄:“小伙子总是心气高。”
他这话也没什么错,要不是因为心气里头总是带着那么点傲气,黄少天也不会千山万水的往这地方跑了。
后头他算是明白了,十万大山里头看着进,抬头就能看到山头,偏偏跑了一整天,抬头还是那座山头。四周郁郁葱葱的长着不知道名字的树木,有绕缠着的藤,藤又绕到树上,斜着横下来一截,正好堵在路上。
黄少天拍了拍自己马的脖子,一手的汗。
大宛的名驹疯狂的喘着气,步子也打滑。
他看了看身侧的悬崖,下头是滚滚的江水。
十七岁的少年还有着执拗的心态,他这一辈子走的太顺带,天赋就能压过那些磨难去,何况他长在桃源谷里头,师兄师弟众星拱月的捧着他长大,自然还不知道什么叫怕过。
黄少天将那马放了,缰绳和头套都丢在一边。
那畜生走的时候还回头看着他的方向打了打响鼻,一点也没有小说里头忠心不二的样子。
黄少天将那些藤条拉开,挑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下来休息,剑横放在胸前,一出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
三尺长的重剑,剑身厚得不像话,放在胸前会抵住胸口,有点不舒服。
不过剑客历来都是这样,非要睡在自己的兵器旁边才心安,其实哪里能心安,用了再趁手的刀剑也都是凶器。
这东西是养不熟的,非要拿血喂着。
等哪天喂不上了,就要锈下去,连着人也钝了,人钝了往往就不能有什么好下场。
黄少天又在原地百无聊赖的混了一天多,马锅头带着他的马队晃悠悠的才赶上来,碰面的时候黄少天正往草丛里头抓了条蛇绕在手腕上玩。
“年轻人,等着呐?”
“是啊是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该对老人家的建议那么不尊重的。”他往自个儿的钱袋里头抖出点碎银子来:“现在再跟你买成不?”
马锅头磕了磕自个儿的烟斗,挺得意的伸出两个指头来:“双倍。”
“死不要脸啊未来不尊你说你那么大个人了和我计较有意思吗?还坐地起价真是江湖道义都被狗吃了吗?”
黄少天这个人,一着急就露出本性,就冲着这点口无遮拦的毛病。
就算成了大侠。
也当不成英雄。
“年轻人嘛,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一点代价的。”
黄少天抖了两枚银子给他,放过去的时候摸到老头的手,结着又硬又厚的一层茧子。
哪里有马锅头能长这样的一手东西。
那人给他提醒:“绕手上拿东西可有毒。”
黄少天捏着七寸把蛇嘴巴露出来给他看:“我给拔了。”
二、
后头黄少天晃晃悠悠的走,本地马的速度实在不快,不过就算是坐在马背上睡过去也没事——往往一醒过来就看到一头临着山壁,另一头又是悬崖。
看久了也没什么感觉。
上雪山的时候马就上不去了,路上都覆着雪,马蹄踩上去就打滑。黄少天把它拴在山脚,一步一步顺着栈道往上走,雪不厚,但是往山脚一路走上来的温差还是弄的够呛。
栈道没有通道头,最后只好提着一口气往上纵。
四野都是白茫茫一片,看久了眼睛疼。
偏偏高的山峰上头缺了一块,突兀的被削去,孤零零的露出绝壁。
黄少天拿手抚上去,差点被冰在上头。
迎风一朵白玉兰,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就长来这里了,狂风暴雨也吹不断,垂着骨朵摇摇欲坠。
黄少天拿剑去破那块冰壁,沿着花的四周,砍了九十九剑,剑锋卷了刃。第一百剑的时候发出声金属悲鸣的声音,从中间断了口。
断掉的剑身弹出去的时候划到黄少天的手,横过右手的一道口子。血被压出来,淅淅沥沥的红了一片,有一道溅出去碰上那垂着的骨朵。
而后就见那骨朵开出了花。
大片大片的白色花瓣叠在一起,一层接一层的翻出来,黄少天的那道血被吸进,根部的地方微微有点发红。
等花瓣全部绽开了,就露出中间金黄色的蕊。
黄少天又看着那花凋落下去,一片一片的碎在风里,卷着雪屑一吹,飘飘洋洋的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接着听到冰壁咔嚓咔嚓的裂开,缝隙从那白昙的地方开始,迅速向四周延伸,像是蜘蛛借出的往,伴随着崩裂的冰块。
黄少天拿手中的断剑往里一插。
一天地瞬间崩塌。
石头里头嵌着架白森森的人骨,那花的根茎还留在眼窝里,胸口上露出段剑柄。
黄少天握上去,一点都不像是插在这冰天雪地里的东西,出了金属本身该有的温度,其余都很合心意。
剑尖拔离的一瞬那具骸骨就碎了。
寸寸碎裂,拿手去抓,不过抓到薄薄的一层粉末。
所以说好剑都要拿血来喂。
花开须臾,红颜白骨。
无外如是。
三、
黄少天回去的路上被收到风的对手追杀,不过他换回了快马,日夜奔袭。
神经绷着,兴奋的合不了眼,那把绝世的锋刃就在他背上,被一块廉价的麻布裹起来,但是还是遮不住凌厉的杀气。
那些人离他的距离不远不近,就是差了那么一小点。
黄少天不急着杀他们。
谁知道半路上碰到来抓他回去挨骂的喻文州。
老远看到那个人站在亭子里头,身后的杀意又咬着不放。
想了想只好拔了剑,带出一道凌冽的寒光。
枫叶上的水砸下来溅到剑身上头凝结成了冰,剑尖穿过那块冰屑,捅进来人的喉咙,抽出来的时候感觉到骨头的阻挡,稍微一用力又被抵消了,感觉得到骨头被划开,然后是皮肉。
血喷出来,差点溅到喻文州身上。
黄少天回头看了一眼,心想他历来聪明,果然躲开了。
他本来是用重剑的,冰雨又细又长,使起来快得跟闪电一样。
收拾完毕之后两个人去酒肆里头喝酒,那里来了西域的舞队,带着称作葡萄酒的红色液体,咬在舌尖有浓郁的果香。
碧眼的胡姬全身都是铃铛,跳起舞来响成一片。
喻文州背着琴,黄少天倒是只听过他谈那些阳春白雪的曲子,空灵又悠远,透着千年寂寂的端庄。
方世镜管这叫“雅乐”。
胡姬有一把好腰,用朱砂涂着大片大片妖冶的花,枝蔓从腰窝伸出来,在背上开出荼蘼。
喻文州取了琴,他的手指头好看,不像黄少天,握剑太多年,骨节都变形——其实指腹那里都是硬的,在琴弦上头长年累月的累出来,不明显,却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拿一把锉刀细细的磨掉。
“那么麻烦做什么?每次都要弄好久,一弄就窝在房间里不出来。文州啊,山下的桃花又开了。”
“不磨掉手上的感觉会有偏差,黄少什么时候对这些风花雪月感兴趣了?”
“那要不我帮你磨你看看你那动作慢的。什么风花雪月啊我的意思是桃花开了之后就该结果子了。”
喻文州说:“你明知道那果子不能吃。”
黄少天嚷嚷:“为啥啊为啥啊这是为啥啊?”
那嗓音粗犷的厉害,不知道是他走南闯北到什么地方学回来的。
忽的面前就多了一杯酒,两个人抬头去看的时候正看到跳舞的姑娘站在桌子上头,他穿了件大红色的纱衣,上头缀着黄铜的小铃铛。这个时候他抬着一杯酒,两个指头堪堪握住,指甲上涂着鲜红的寇色,她一只脚站在地下,却站的很稳,全身的铃铛一点也没响。
喻文州伸手去接那杯酒的时候,不小心碰出玲玲的声音。
四、
择日黄少天去镇子上买酒的时候又碰到那个姑娘,她创者那天跳舞的衣服,从街那头走过来,然后擦过黄少天的肩膀。
她身上有西域的迷迭香,和悠长的铃铛声。
黄少天有点恍惚,回去的时候他和喻文州说师兄我看到那天跳舞的那位舞娘了。
喻文州说她叫云秀。
黄少天问你怎么知道的。
喻文州俯下身子去看他买回来的酒,红封掀了一小点:“那天她夸我曲子谈的好,我顺口问他的。少天,你偷吃之后能不能拴好?”
“哎呀我没注意我记得刚刚明明是拴好的了一定是回来的路上又开了,不过你放心这次我偷喝了之后有兑水进去一定不会像去年一样被魏老大发现的。”
喻文州听他絮絮叨叨的讲,好像那姑娘还不如这一口酒重要。
黄少天最后还是被骂了,魏琛骂他小兔崽子,不识好歹,你奶奶的。
他配着老头子对骂了三刻钟,觉得这种人简直老而不死是为贼,话说太多,头有点晕,所以他溜了。
溜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从方世镜房间里头出来的喻文州。
“你来这里干什么?”
“师傅吩咐了点事情,我来处理干净。”
“我可以帮你呗弄完了没?”
“弄完了,多谢少天。”
“噢!”黄少天上去揽他肩膀:“拿去吃下午饭呗今天据说有从桃花林里头打来的野鸡。”
“桃花林怎么会有野鸡,他们是从镇上买来骗你的吧。”喻文州避开他:“我不去了,先去洗澡,身上脏的要命。”
其实他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的,黄少天不知道喻文州什么时候也会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
他那天晚上吃了半只鸡,结果吃到鸡胃里面的细米。
喻文州说的对,野鸡哪里能吃到细米。
第二天黄少天睡过了头,是被一群师兄弟弄醒的,他们抓住他的衣服喊,一路把他推到演武坪上头。
魏琛坐在一边一言不发,黄少天看到他脸色难看的厉害。
另一头坐着喻文州。
他们两个身前各占着一位弟子,看衣服是新入门不久的少年。
魏琛说:“最后一把。”
喻文州劝他:“不必勉强。”
魏琛成名多年,他有一手奇门遁甲排兵布阵的功夫,可惜性子太傲,连朝廷的招募也看不上,没人知道这种人最后怎么会选了个隐世的活法。
但是他威名依在,没人能小看他。
所以最后他输的时候没人说话。
喻文州施然上前鞠了一躬,行的是见师的大礼,他斯文清俊,做起这种动作来尤其好看。
“若论单打独斗,我不如老师。”
“但若握着旗鼓相当的棋,老师不如我。”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非只有老师输我,若我有这天下的好局,天下人,都当不如我。”
五、
黄少天再去酒肆的时候跳舞的胡姬已经不在了,换成了说评书的老头,他说如今新皇做皇子的时候,是老皇帝所有儿子中最不受重视的一个,因为他母妃是胡人进贡过来的美人,连公主都不是。
有人问那他怎么成了皇帝?
那评书的老儿笑笑:“因为从开国时候的高祖皇帝手里头就有一处地方,那地方叫千机,当初建立的时候老皇帝让里头的人帮他杀开国的重臣。后来的皇帝拿它来杀不能明着杀的敌人。后头这地方不知怎么的就落到新皇的手里了,然后新皇就用他来杀那些受老皇帝器重的兄弟。”
那人嗤笑:“胡扯,你说的言之凿凿,那千机能有什么本事,皇帝说杀谁就杀谁。”
那老儿一笑,伸出三个指头:“这个消息,老儿卖三文钱。”
黄少天拿出三枚铜板丢了过去。
老儿说:“排兵布阵,奇门遁甲。”
那年谷中的桃花果然开的很好,不知道是因为开春的时候雨水特别足,还是因为夺位的时候杀的人特别多。
人头都埋在桃花树底下,坑挖的很深,所以血透不出泥土来,只好向着树上长。
像是那些冤屈非要找一个出口,日日都要盯着那个杀他们的人看。
当初魏琛在的时候黄少天是弟子中的第一人,如今换喻文州来坐谷主的位置,他同样是弟子中的第一人。
喻文州在桃花树下头铺了凉席,面前支了矮桌,上头摆着方世镜酿的酒,和一盘新鲜的桃子。
有姑娘挑了一棵开的最好的桃木,他在上头跳一曲《春归》。
喻文州帮他弹曲子,谈的是诗经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那一段。
黄少天坐下来的时候胡姬往这里看了一眼,他这才看清楚她眸中藏着的一抹绿。他问喻文州:“她是你的人吗?在酒肆的时候就是,所以她帮你做事,现在你把他召回来了。”
“她过几天就要进宫去嫁给皇帝了,这舞你可就再也看不到了。” 喻文州将酒坛上头的封口打开,他说的云淡风轻,好像闲话家常:“我记得少天以前很喜欢她。”
黄少天摇摇头:“现在不喜欢了。”
云秀是从桃花谷出嫁的,皇帝来接亲的队伍站满了整个桃花林。她穿着天家的凤冠霞帔,带着金银玉石,一步一步的走过整个桃花林。
士兵们说看她走路的姿势多漂亮,比帝都里面任何一个小姐都端庄。
但是黄少天却想起她在酒肆里头跳舞的那日,穿着轻舞的薄纱,在腰上画鲜红的花瓣。
喻文州也穿着锦衣,腰际绣一圈云纹边,他像是浊世的佳公子,牵着皇后娘娘的手,送她上嫁车。
六、
后来黄少天问他你为什么要帮那个皇帝杀人,他才刚刚登记就杀那么多人,大臣都快被他杀完了,杀完了大臣又杀老百姓。
他有一句话没问出口,他很想问问喻文州,那些死掉的人里面,有多少是你做的。
那个时候的喻文州已经隐隐约约有点日后癫狂的样子了,他让人把桃花谷里头的原来的木屋给铲掉,盖上华贵的楼宇。
养着眉毛的舞姬和年轻的少年。
这些都是皇帝赏给他的,随着赏赐而来的还有紫檀木的小盒子,这东西贵的很,十年才长一寸,帝都的小姐们用他装情人写给自己的诗。日后嫁人了就放在箱子的最底下,十年后翻出来,那些情话都沾了淡淡的木香味。
喻文州从盒子里头拿出考究的瓷盏,里头装着白色的脂膏,他用水匀开,放在灯上烤。屋子里头慢慢的就起了一股香味,闻上去就像那盒子一样。
喻文州发笑,他眼睛已经昏沉了,偏偏脑袋还清醒,他的小师弟站在一边问他话,像是很久以前他在孤亭外头问他,你是不是来抓我回去的?
“那些你所谓的重臣,不过都是靠着祖上的功德来坐这个位置,根本就是这国家的蛀虫。”
年轻的皇帝曾经问他,那些人凭什么生来就高贵,世上有多少学子寒窗十年,考取功名之后却被送去偏远的地方当个小官,凭什么那些蛀虫可以在天子脚下,过着比天子还舒服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喻文州怎么答的?
他好像是说,那就杀吧,蛀虫杀光了,树的病也就好了。
“你所谓的那些百姓,不过是富甲一方的豪商,不杀了他们,陛下怎么有钱去养国呢?”
年轻的皇帝曾经问他,国库空虚,钱都落在氏族的手里,他们在赌场里头毒一把的树木,足够朕养一队精兵。
当初的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好像是说那就杀吧,虽然他们没干什么坏事,但是相信凭着诸位的爱国之心,为了我皇昌盛,一点不会舍不得这点身家。
后来那些人就全死了,尸体埋在外头的桃花林里头。
所以今年的桃花开的尤其好,接近入秋了还是没有落,像是要烧出一片天来。
黄少天不说话了,他站在那个地方站了很久,知道屋子里头那碗瓷盏上头的水烧干,香味又散去,喻文州的眼睛又清明起来。
他对着半靠在榻上的贵公子说:“今年的桃花还没有谢,一直开的很好。”
喻文州嗯了一声:“可能中秋就结果子了,不过你不要偷吃,我杀人的时候喜欢用毒。里头埋了那么多人,毒都混在一起了,连我自己也解不开。”
七、
黄少天对喻文州起了杀心的时候,千机杀的人已经很多了,它甚至不在是一个秘密组织,连老百姓都公开谈论这个地方。
他们说千机的人都在桃花林里头,桃花下头埋着的死人太多,连长出来的套子都有人的五官。那是死去的人在怨恨。怨着那个住在里头的妖怪。
小孩问妖怪长什么样子?
母亲说他穿很好的衣服,吃很好的食物,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个人,但是他青面獠牙,怎么装都不像一个人。
黄少天没说话,匆匆的走了。
回谷的时候他看到朝廷的人在挖坑,一锄头下去居然翻出一只腐烂的手来。
死的人太多,桃花谷都快卖不下了。
喻文州没有在谷里,他有畏寒的毛病,以前黄少天每到冬天就帮他在房间里支一个火盆,后来烟太大喻文州受不了,所以他就要跑很远的路,去帮他买那种烧起来没有烟的炭。
但是现在喻文州不用炭火了,他在北风的一座山上面建了一处高楼,听说那个地方四季都下雪,但是有很大的温泉。
皇帝听说这件事之后赏了他一架华丽的马车,四匹马才拉得动。说是让他去的路上舒服一点。
他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师兄。
他穿最好的衣服,喝最好的酒,睡最美的女人。
但是他再也没有弹过曲子。
他忙着四处为皇帝杀人,皇帝想杀的人那么多,总是杀不完。
所以黄少天把他从冰壁上面找到的剑磨好,用麻布裹好,抱着在他们以前住的屋子里头睡了一晚。
明天起来他要走很长的路,千里迢迢的去杀他的师兄。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喻文州,那座山很高,沿路都是他布置下的人和机关。喻文州早在几天前就得到消息了,他以前总听师傅说师弟是百年的天才,所以他要试试。
最后他被冰雨一剑过胸定在山壁上的时候忽然想起黄少天以前和他说过,他跟着蝴蝶走了很久才找到一朵白玉兰。
他想了想,不知道后人再找到这把神兵的时候,会不会想到下头的枯骨是谁。
但是黄少天难过的快哭。
他知道这个人虽然又鼓噪又爱热闹,其实害羞的很,见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也不敢说。
他长那么大,只有自己一个朋友。
所以喻文州劝他,他说天下何人不识君。
你那么厉害,天下谁还能不认识你。
八、
后来已经没有人叫黄少天的名字了,以前的师兄弟叫他黄少,后来天下的人叫他剑圣。
他执掌天机的时候皇帝已经不让他们去乱杀人了,杀了之后也不用偷偷埋在树下,他要那些人头挂在帝都的墙上示众。
因为那些都是些恶人,总该有点报应。
那年桃花开的时候皇帝携着皇后驾临桃花谷,以前有人在这里建了华贵的楼宇,所以他们招待的很好。
但是那天皇帝忽然让所有的士兵挖开桃花林。
黄少天站在一边看,不过是往下挖了三次,就露出一个头骨。
天子敬了这些冤魂一杯酒。
他们或许无功,但是从来没有十恶不赦到需要曝尸荒野的地步。说来说去,不过是挡了他的道。以前有一个人可以把这些事情处理的很好,可惜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因为他也挡了路。
“你还没有娶妻吧?一个人孤孤单单多可怜,我前些日子收了两个小徒弟,双胞胎,都嫁个你怎么样?”
皇后跟黄少天一起站在后头等皇帝,她穿着繁重的礼服,举手投足都是个真正的国母。
那些在酒肆里头跳舞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
黄少天笑着问:“你都是皇后了还收徒弟干什么,后宫不够你管吗?”
“我当然是悄悄的收,又不是教出来伺候皇帝的,那是教出来接我在天机里头的班的。”她骂到:“不要拉倒,我还舍不得。”
后头皇帝走回来了,倒是楚云秀转过身,她跟在天子后头走了一段路,然后冲着和桃花谷相反的地方深深鞠了一下躬。
皇帝没说什么,有些事他不能做,那么就由他的皇后替他做。
人家都说,皇后在拜祭一位故人。
新进的小宫女问什么故人,娘娘不是没有母家吗?
“不知道啊,但是娘娘当年出嫁的时候是有位公子送嫁的。”
九、
黄少天重新来到那座雪山的时候,当初被他砍断的那棵古树又长出新的树身来了,不是花期,不过仗着此处的气候,一直开着花,大朵大朵的白梅花,简直一点也不像桃花谷。
他一眼就看到了冰壁上头的那朵白玉兰,和很多年轻看到的那支一模一样。
黄少天这些年的功夫越发的好,到最后简直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连兵器都不用带。
他用并指划开冰壁,那些冰轰隆隆的往下掉,山上的雪砸下来,他用内里撑出一块地,砸下来的雪在第一个瞬间就散了。
挖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停了手。
他忽然想起当初他看到的那具白骨。
不管身前是什么样的,死了都不过一具骸骨。
但是他要怎么说服自己,那就是相处了那么多年的人。
谁知道冰壁开始崩塌——他先前斩去的冰掉下去,整个人面上的雪无法支撑。
剑圣慌忙中伸出手去接,被断开的冰片在手上划出血。
他这些年的修为都没什么用,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谁知道入手的东西确实柔软的触感。
喻文州还和以前一样。
十年前黄少天杀他的时候他神色癫狂,现在他阖着眼睛,倒像是回复到以前山中的岁月来。
黄少天抬眼,那处的山壁因为尸身的离开而破开了一个洞。
山壁裂了一把,剩下的一半,里头的位置,有人用指头蘸着血迹写了几字。
黄少天跃身上去。
好像看到十年前喻文州在冰雪封住自己的时候,伸出手轻轻的划下第一笔。
他写“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
人不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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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合两情食用更佳。
#两情虐个屁,这个才是全文之虐点#